后来红珠嫁给了贵族宋奇。宋奇的妹妹被立为皇后,却最终因皇后一派在宫廷政权斗争的失败,而惨遭废后、杀害。宋家全族的命运都跟着遭受牵连。曹操的父亲曹嵩,密令时年二十四岁的曹操解救红珠。千钧一发之际,曹操将红珠救出,藏身于匈奴出没之地。当时,红珠已有身孕,后生下个叫曹宙的孩子,在匈奴抚养长大。现如今那孩子也已经有四十多岁了。
“怎么说才合适呢?”听了红珠的话,曹操问。
“死得其所。这样说,更‘吉利’一点儿吧。”说着,红珠的泪水簌簌流下。
床边,家族的主要成员们聚拢上前。曹操话已经说不出来了,他一一端详着每一张脸,临终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太好了,吉利是满意地离开了,太好了。”红珠喃喃道。
曹操临终时满意地离开,是因为他该做的一切,基本上都已做完了。
取代汉室,开创魏王朝,是曹操毕生的追求,但是曹操这辈子只能把它作为梦想先放一放了。
“让后辈解决吧,我差不多达到周文王的程度了。”
这是曹操晚年时的口头禅。
公元前1050年,周武王灭殷,建立周王朝。然后追封亡父,谥号“周文王”。说是周文王的他,生前实际上还处于殷商时代。与之类似的是曹操自己,也被其子魏文帝追封,谥号魏武帝,而他生前一再坚持自己是汉臣,是魏王。
在小说《三国演义》中,曹操是被关羽的怨魂所扰,抑郁而终的,但这只是小说家的润色写法。实际上他死得相当平静安详,连储君的问题也在最终时刻决定下来,瞑目之时心安理得。
关羽死的时候,曹操感到自己的使命也差不多完成了。
就剩下推翻持续了四百多年的汉王朝的严峻事业了。不是排除万难勇往直前的人,不是深谋远虑又处之泰然的人,这份霸业怕是无法完成的。
关于曹操的继承人,很早就决定要从正妻卞氏所生下的长子曹丕和三子曹植两人中间选。有一段时间,曹操非常偏爱环夫人所生的曹冲,然而在建安十三年,曹冲十三岁时夭折了。那时,曹操甚至怀疑长子曹丕为争储君之位,暗害了他有力的竞争对手曹冲。当然,曹冲病重时,曹丕因军务身处远地,所以曹操消除了这个嫌疑。但这之后,曹操却对着曹丕直截了当地说: “冲的死,对我来说很不幸,对你来说是大幸。不是吗?”当时,曹丕泰然自若。从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儿子身上,曹操感到他背后隐藏着的可怕能量。
次子曹彰,是一个心里想什么立刻就会被人知道的头脑单纯的人。曹操早就把他排除在继承人选之外了,可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个没有头脑的武夫,听说父亲去世,急忙从长安赶来,到洛阳的时间甚至比他哥哥曹丕还早一天。
“玺绶放到哪儿了?”
匆匆而至,曹彰这样问道。
玺是魏王的印章,绶是连接玺的带子。这是曹家最重要的物品。询问下落,在他看来也许是理所应当,不过那也得分分时间,看看地点呀。
玉玺是王位的象征。魏王刚驾崩,已经决定由王太子曹丕来继承王位。但众所周知,直到最近一段时间,父亲曹操对继承人的人选还很犹豫。
如果天下太平,就选曹植;要是乱世,就立杀伐果断的曹丕。现在是乱世。曹操基于这样的判断,立曹丕为王太子。
家臣们都知道这些。
这个决定,一个弄不好就能引发政变而闹得地覆天翻。虽然说好像不大可能发生,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洛阳城里,许多臣子都躲了起来。
曹彰赶赴洛阳,比驻守邺城的王太子到得还早,从做法上看就不够谨慎,缺少做弟弟的分寸;把自己视为王太子的竞争对手,从想法上看也不够妥当。
“已经确定王太子为储君了。先王的玉玺,不是君侯你所适宜问的吧?”
谏议大夫(相当于“参谋”)贾逵在场听到了曹彰的话,这样斥责他。曹操的葬仪是由贾逵主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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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识地把历史题材与推理手法结合起来,既是历史小说,又是推理小说,具有两种可读性,恐怕日本小说界无有出其右者。
——李长声
中国的历史最久,中国的历史书册最多,可是中国人对历史也最懵懂!往事一片空白,遂使我们成为一个没有根的族群。不是我们忘本,而是史学家、文学家没有把艰涩的古文史书转化成现代语文,没有把所谓学院派刻板的叙述,转化成趣味盎然的大众言语。如今,陈舜臣先生,这位文化界的巨手,担起这项重任,他一系列的历史故事,使斑斑史迹,变成生龙活虎!
——柏杨
陈舜臣这个人,存在就是个奇迹。首先,了解、热爱日本,甚至对于其缺点或过失也是用堪称印度式慈悲的眼光来看待。而且,他对中国的热爱有养育草木的阳光一般的温暖。再加上略微脱离了中国近现代的现场,在神户过日常生活,也成为产生他观察与思考的多重性的一个要素。对中国的爱与对神户的爱竟不乖离,合而为一,真教人惊奇。
——司马辽太郎
像陈舜臣这样有成就的作家,可能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再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就是陈舜臣之所以为陈舜臣的理由。没有任何作家像陈舜臣那样用在不同文化、不同民族夹缝中生存的刻骨铭心的生活体验去深入思考未来的。他这样做的出发点当然是研究不同文化、不同民族之间的差异并从事创作活动。
——稻畑耕一郎
魏王朝只经历了五代四十六年,是禅让于晋的短命王朝。在写这段王朝的历史时,经常要重点描述一下前史,也就是说,必须先铺垫写出事实上的王朝创立者曹操的事迹。
有很多三国题材的小说,借鉴了演义,并以蜀汉为正统来写。曹操是理所当然的篡逆者,以历史的反派人物形象登场的写有很多。
我在《秘本三国志》中稍微修正了这种倾向,自那时起就想试着写一本在历史舞台上以曹操为中心的书。
从史料中看,历史诸人物的作品能实际留存下来的,以《三国志》为例,只有曹操父子和诸葛孔明寥寥数人而已。他们的作品有幸流传了下来。曹操著有《魏武帝集》,收编了一百五十篇文章和三十多首诗词。在《隋书·经籍志》中记载,七世纪时他的诗文集有近三十卷。
儿子曹丕也有《魏文帝集》三十卷流传于世,而从现存的不满五十首诗词中可以看出,其文采胜过了父亲。
曹植的诗文比起兄长来则更加优秀了。
“——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这是著名文学评论家,南北朝时期梁国的钟嵘对曹植的绝赞。他的意思是:曹植文章的地位,相当于人世间周公、孔子的地位,无人能及。实际上在唐朝杜甫出现以前,曹植曾被说成是中国的诗圣。
事实上我也非常喜欢读曹植的作品,把那样的人物写入小说亦是诚惶诚恐,深感敬畏。在魏灭亡后,曹植的小儿子曹志在晋做官,封为鄄城公,历任多地太守,博士祭酒(相当于大学总长)等。看到曹植的后代无恙我才得以放心,但是据《晋书·曹志传》记载,他因母丧而喜怒失常,太康九年(公元288年)五十九岁卒。从这一点看,他的子嗣确实有曹植的风范。
另外,接受魏国禅让的晋对待魏的皇族,比汉魏交替时要优待很多。汉的末代皇帝献帝,被魏封为山阳公,只不过相当于县令而已。当时,几个县合起来才能成为一个郡城。魏的废帝曹奂被晋封为陈留王,这是个郡王。二十岁让位的曹奂,到太安元年(公元302年)五十八岁去世为止,一直是郡王,甚至就连在他之前因操守不良而被废的曹芳,也被封为晋的邵陵县公。
写王朝的末路是件很痛苦的事,但魏的皇族好像没吃太多苦头。曹志曾一度被晋武帝罢免,但不久又官复原职,一生很是悠闲自在。曹操的子孙们没有像晋发生“八王之乱”那样,皇族间互相杀戮,横眉冷对,陷入残酷的斗争中,真是太幸运了。
这部小说大体上基于史实而作。曹操的堂妹(名字不详,以红珠代替)也是实际存在的人物。直到肃清皇后全族的命令发出前为止,所写的都是有史可依的。她在这场劫难中是否真的死了无人知道,或者她活着旁观历史潮流的变迁,也未必就是凭空的推测。
三国时代是色彩缤纷,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邪马台国和倭国,第一次在中国的历史舞台上登场,也是首次向世界展现其风采,中国也好,日本也罢,都是这样认为的。
看历史独辟蹊径是我的心愿,在这本小说的末尾部分总算如愿以偿了。我衷心祝愿能将这份喜悦的心情传递给每一位读者。
陈舜臣2005年6月
魏王朝是仅相传五代、历经四十六年,随后禅位于晋的短命王朝。从汉到魏晋朝代更迭,“禅让”让谢幕的前朝皇帝依然在世,依次洗净铅华,静观一幕幕历史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陈舜臣著荆莹、王成武译的《曹操残梦》没有以蜀汉为正统来写,曹操不是篡逆者,司马懿只是为了明哲保身不得已而积聚力量。没有白脸的反派人物,推理与史料糅合在一起,把三国故事复原为彩色的神韵丰满的人物与场景,历史也就此流淌开来,进入这个色彩缤纷、波澜壮阔的时代。
三国时代是中国历史上不堪回首的乱世。汉王朝的户籍注册六千万的人口,到三国时代注册不足八百万。按实际的人口推测也有大幅度的减少。就这样古代结束,历史步人中世纪时代。尽管如此,文明也没有灭亡!历史仍然继续!魏王朝的灭亡在后世看来是新时代的开始。陈舜臣著荆莹、王成武译的《曹操残梦》的绝妙之处是把时代的氛围变化,自然地描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