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雨天的下午。我的车的后备箱里塞满了大包小包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我打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把东西从车里拿出来,放到家门口,打开门,再次拎起袋子,把它们放到厨房的桌子上。然后把东西从袋子里取出来,一部分放进冰箱,一部分放进贮藏室,一部分放进清洁用品柜。要放进冷冻柜的那些东西最麻烦。我得拆掉肉、鸡和鱼外面的包装再把它们塞进带密封条的冷冻专用袋里,其实那些袋子的密封效果也不怎么样。
我突然想起了妈妈的那件黑色阿斯特拉罕羔羊皮大衣。那件重得要命的大衣现在在哪儿呢?谁留下了它?我想要得到它,把自己裹在那件沉重的大衣里,我不想面对这一后备箱塞满食物的袋子,更不想回家整理它们。我想穿着妈妈的那件大衣在街上逛一逛,看看商店的橱窗。
回到家,我把超市买来的东西放到厨房的桌子上,然后开始给我的兄弟姐妹们打电话。我有三个姐姐和五个兄弟。还好,我把他们的手机号都记在了我的小本子上。我直接给他们打手机是为了不用浪费时间跟他们的丈夫、妻子、孩子或者秘书之类的人寒暄。我一个接一个地问过去:
“妈妈那件黑色的阿斯特拉罕羔羊皮大衣在你那儿吗?你没有留下它吗?”
“你没把它给你老婆吗?”我问一个哥哥。
没有。谁都没有那件大衣。
我看着桌子上的购物袋,有些已经从桌上掉了下去。
虽然我确定大衣不在我这儿,依然还是把衣柜翻了个遍,不过我知道是找不到的。我走上阁楼继续寻找,如果我把它放在了那里,应该会记得的。阁楼上有一些我从来都没穿过的大衣,那是些没用过的衣服,已经过时了,我把它们放在那里打算给人,或者压根儿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就像已经丢弃了一样。妈妈的大衣也不在那里。
最后,我还是去收拾了超市里买来的东西。我腾空了厨房的桌子,塞满了冰箱。不过我依然心心念着那件大衣,我为什么没有留下它?我继续想象着自己穿着它走在街上,被它包裹着、保护着。它是有点沉,就像妈妈说的那样:“这件大衣怎么会这么重!”不过这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天冷的时候,沉不沉并不那么重要。况且我只是穿着它散散步,又不会走太远,我只是想慢悠悠地四处逛逛,看看橱窗,又不用拿着装满食品的购物袋。
我想去所有兄弟姐妹家的衣柜里和阁楼上找找看,希望他们能让我一个人安静地找会儿。
于是,我再一次拨通了姐姐们的手机,请求她们允许我去她们家的衣柜和阁楼寻找那件大衣。后来我还给兄弟们的老婆打了电话,因为我的五个兄弟告诉我如果想看他们的衣柜和阁楼需要得到他们老婆的同意。 大家都肯定地说大衣不在他们那里。无论是我的姐姐们还是我的嫂子弟媳们都没有留下那件大衣。
“如果你愿意就来吧,”她们不耐烦地说,“你自己验证一下好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在忙这件事。
我开着车穿梭在马德里,频繁进出地下停车场,忍受着交通的拥堵与某些司机的坏脾气和谩骂。我跑来跑去,从一个人家到另一个人家,我爬上楼梯,打开衣柜,推开衣架,拉开储物袋的拉链,寻找一番,再把拉链拉上。我跟三个姐姐和五个兄弟的老婆都简单地聊了几句。
“你就没什么别的更好的事情做了?”我的姐姐们问我,她们差不多都问了同样的问题。“我没有留下那件羔羊皮大衣。你不记得它有多沉了?”事实上,我也不认为我的姐姐们会留下妈妈的那件大衣,不论是布兰卡、埃斯特莱雅还是玛丽卡。那件大衣不是她们的风格。
我的嫂子和弟媳们以其各自不同的方式给了我脸色看。这个我可以理解,我有什么权利去翻查她们的衣柜呢?
胡里奥的老婆格拉西亚为我准备了一杯咖啡,不过我没有时间喝,我没时间应付格拉西亚无声的注视。她的眼神背后可能暗含着很多东西,但都是些我无力解决的问题。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咖啡要凉了。我宁愿她跟我说说她到底在担忧什么,而不是跟我不停地重复着咖啡。我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然后就赶紧逃走了。
玛瑞塔是我最小的弟弟伊格纳西奥的妻子,也是唯一一个对我笑脸相迎的。她说我这么执着简直是疯了,不过她自己有时候也会这样,会忽然觉得一些无聊至极的事情变得很重要。
“我们所有人都有点儿疯癫。”她说。“那些看似正常的人其实更糟糕,他们的问题更致命。”她言之凿凿地说。
……
P1-3
擦肩而过——献给保罗、迭戈和古斯塔沃
我的这本小说可以翻译成中文对我来说是一份珍贵的礼物,我很高兴能把它介绍给中国的读者们。对于作家来说,读者总是未知的。而这次,我未知的读者属于另一种文化。中国文化源远流长,有着上千年的历史,与我们的文化又是那么的不同,这一切都让我格外激动。从童年起,我就觉得遥远的国家都带有一种神秘的神话色彩。
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中国。我的一位表姨妈就住在中国。她是一位传教修女,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回到西班牙探亲。我们都觉得她长了一张东方的面孔,而我们却是西方的面孔。在她看来,我们的脸没有那么有吸引力。她充满了温情,每当要离开的时候,都会紧紧地拥抱包括我在内的外甥女们,还会向我们许诺下次给我们带来更多的礼物,然后就高高兴兴地回到中国去了。
我们最喜欢的礼物之一就是来自中国的故事书。它们都是中文的,所以我们并不知道书里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却被里面的插图深深地吸引着。那是另外一种美学,它是那么不同,笔触是那么微妙。根据表姨妈给我们讲述的点点滴滴,我们尽情想象它的内容,觉得书里充满了魔力。
如今,我的一部小说即将在中国出版了。对我来说这是抵达中国的最美妙的方式。我的文字和其中蕴含的想象力即将与中国的读者初次亲密接触。感谢译者!感谢她学习一门外语的好奇心和从事文学翻译的兴趣!译者对人类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因为他们,相隔万里的我们才能互相认识互相理解。我们的世界才能变得更广阔、更丰富、更深刻。
我的大部分作品都在探索平凡生活中动人和诗意的细节。我书中的人物都是些普通人,他们遇到的问题都是我在日常生活中会遇到的。他们有自己的情感和个性,一直在寻找一个自己觉得舒适的归宿。他们有家庭、工作、朋友、熟人,也许还有敌人。他们爱梦想,充满幻想和抱负。他们经历过爱、折磨和失望。他们感觉被生活囚禁。他们会失去,会寻找,会渴求。他们都是些平凡的人。可是,又有谁是平凡的呢!我们每个人都与众不同,每个人的生活中都蕴藏着不平凡。那里有痛苦、有爱、有喜悦、有悲伤、有疾病、有死亡,当然还有幸福。
所有这一切既没有国界也没有语言的障碍。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文化,但我们的生活方式和应对这些问题的方式或多或少是相同的。当然,这里还蕴含着重要的个人选择,这是我最感兴趣、最能打动我的,也是我一直探求的。
《擦肩而过》从一个年轻女性的故事讲起。她从超市回到家后,内心被深深的思念困扰。她的母亲不久前去世了,她想要找到母亲的那件黑色大衣。它在哪儿?在她的姐姐或者兄弟们的妻子那里吗?她们把它送人了吗? 沿着她追寻的足迹,展开了一连串不同人物的故事。这些故事编织成了一幅复杂的画卷,在画卷中所有人的生活都平添了另一种色彩。人物在不断切换,场景也在不停变化。马德里、曼彻斯特、福门特拉岛、威尼斯、纽约……这些城市为这些交织的故事构建起空间的框架。通观整幅画卷,我们从别人的故事中探求自己生活的意义。每个故事都不是孤立的,我们需要跳脱出来,站到高处俯瞰全景。人类的能力总是有限的,只有想象力和精神的力量才能让我们变得强大。
大衣是冬天里穿的衣服,它为我们抵御寒冷。如果没有它的保护,我们会变得更加脆弱。我们把曾经属于我们最亲近的人——母亲的大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就会感觉到被守护。我们不再无依无靠。
我们爱的人的离去让我们感觉失去了依靠,这也是生活教给我们的一部分。大衣的布料是针织而成的,就像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离开了自己的家,走进了别人的家,我们在街上与他人擦肩而过,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人。我们所有人交织在一起。
我不知道这次寻找的最终结果如何,也无法揭示这本小说,或者我的任何一部小说的意义。只有读者才能赋予它以意义,甚至有时我们并不能把这种东西定义为“意义”。我一直在寻找生活中的诗意和动人之处。从童年时代起,我就觉得中国是一个神秘的国度,同时它又是那么重要、那么富有,希望它的读者们能从我的字里行间得到些什么,我的文字能为他们的家庭、内心和生活带来些什么,即使微乎其微也好。
索莱达·普埃尔托拉斯
2015年2月于波苏埃罗德阿拉贡
女主人翁在姐姐和寡居的父亲的衣柜里寻找曾经属于妈妈的大衣,沿着她寻找的足迹展开了一段段的故事。为了养家放弃理想的摄影师的辉煌时刻、少年的梦想和忧伤、突如其来的失忆、被儿子疏远的母亲的孤独、面对疾病的艰难、中年的困惑、地下情的代价、对旅行的渴望、对陌生城市的仇视、黑暗中光明的降临、邻居的好奇、做决定前的迟疑……人物陷在相似的心理环境里。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尝试着去发现自我。他们的故事发生在这个混沌的世界里,这里遵循的价值观无法满足他们不为人所知的抱负,在这里他们难以自我实现。
在《擦肩而过》这本内容丰富的小说中,索莱达·普埃尔托拉斯面临着一项艰巨的任务,她描绘了一幅图画,里面负载着我们这个时代的情感和道德标准。我们跟随着人物的脚步,对谜一样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在这里,一个故事总是另一个故事的一部分,一切交织在一起。在这个让人失控和迷失的时代,生活一如既往拥抱着我们,包容着我们。
小说《擦肩而过》通过一系列的故事向我们讲述了一个大家庭各个成员的故事,里面有成年人的梦想和烦恼、失忆者的故事、无法跟儿子沟通的母亲的孤独、面对疾病的心理挣扎、秘密冒险的代价、对旅行的渴望、对未知领域的排斥、在黑暗中光明的突然来临、邻居们的好奇心还有做决定前的犹豫不决等。
整部作品随着主人公对一件大衣的追寻展开,语言简洁、清新,以女性特有的细腻视角对各种情感进行了描绘,人物丰富,关系错综,故事发生地点散布欧洲各地,探寻生活的意义和真正的自我,从结构和风格上看是索莱达·普埃尔托拉斯非常典型的一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