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春天一点时间
这节课,我和孩子们一起在作文课上找春天。
只上了五分钟,我就觉得遇到难题了。“我找到了春天”是这堂写作课的主题,可是,我却觉得自己仍瑟缩在风里。我遇到了一群在春天里爱闯红灯的孩子:顽劣、叛逆,爱说闲话,不喜欢发言,嘻嘻哈哈歪七竖八……这一切都在挑战我的教学耐心。春天在他们的眼里是什么?他们头挨着头在一起私语着,内容和春天是没有关联的。我有点生气,但我在竭力地控制,我知道,这个春天,是需要冲破层层雾霭才能抵达的。
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我的情绪,我把春天写在脸上,虽然,有的时候我的心里会闪过一丝丝闷闷不乐。
“谁叫我是你们的老师呢?”虽然只是一节课。
他们都不举手,甚至都不愿意抬头。偶尔有一个无奈地被我叫起,旁边立马会传来一阵阵嬉笑。站起的孩子呢,也老大不情愿,沮丧着,好像被我强硬地拉到了冬天。最让我郁闷的是前排的一个男孩。我一叫他,他就晃荡起身子,念念有词、嬉皮笑脸地用脏话抱怨我又点他的名字,然后东瞧西瞅,云里雾里地说着什么我听不懂的东西。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女生,仿佛从他那获得了巨大的能量,嘻嘻地笑个不停,应和着这场喧闹。在课堂的其他角落里,总有一簇簇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与教学无关,与春天无关,在悄悄地滋长、游弋和晃荡,搅乱着我的教学思绪。
我皱皱眉,稀释下心头的不快乐。我是很想宣泄一下,像年轻的波涛,怒不可遏地掀起狂澜。
台下,很多老师正焦虑地望着我们。
我已走过了那段狂热焦躁的岁月。在我眼里,生活的、教学的一切都是我要面对,并且必须去平静面对的。
我得调整我的情绪,包括我的教学。慢慢来,耐心点,没有人永远是一块石头,而且,石头,也是能唱歌的。
多多引导吧,让他们觉察到我的存在,不是通过我握紧的拳头、愤怒的脸颜,而是通过我平静的语调、依然温和但内蕴着力量的声音,还有我的微笑和紧紧盯着他们眼睛的目光。
讲台站得多了,班级的状况也遇见得多了。学生,就像地里的庄稼:有的顺天应时地在风雨中拔节抽长,有的则抗拒着风雷硬要长出自己的模样;有的开成了鲜花,有的叛逆成不羁的野草。这就是成长。
教师站上讲台,就不要奢望所有的生长都是一副姿态。教学是危机四伏的,这其中,学生的不可预测性最具挑战。我看着那个男孩歪歪扭扭的坐姿、颇为骄傲和顽劣的脸,就一连几次叫他,没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我注意到他特爱和旁边的女生说话,就先切断他的话源。“你说说看,你在哪里找到了春天?”那个女孩子若无其事地说:“不知道!”我说:“一个人心里没有春天,他的思维就成了沙漠,上课也就少了底气。你不是找不到春天,而是没带着春天来到课堂上。所以,上课的时候一定要认真思考,那样,春天就不远了。”几句话后,女孩子安静了,坐姿也端正了,眼睛也直视了。男孩呢,一下子孤独了,没人和他聊了,于是我再次紧盯着他不放:“你来,你说说看……”“啊,又是我呀,我怎么那么倒霉呀。”他收回了那句脏脏的口头禅,难为情地望着我,嗫嗫嚅嚅地说起来,说着他的树,说着他的草,说出来的东西还真有春天的影子。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这节课算不上精彩,但是很真实。
“谁叫我是你们的老师呢?”一节课,也是人生的缘分。
“人,心里需要装有一个春天,去爱,去珍惜,去理解,去思考。”
望着他们,我觉得我要完成一次心灵上的引导,也许在这节课后,他们又会恢复常态,但我必须这样去做。教育的尊严不在于强势震慑,而在于点滴改变。帕克·帕尔默说:“心灵深处直抵心灵深处才能产生共鸣。”教育的润物之功,多半是不能立竿见影的。内心的觉醒,远远比引入作文素材更重要。
我能看出最后的成效,后半段时间,教学有了暖色,更多的眼睛掠过春天的风景。
“在这堂课上,我找到了春天。”一个女孩声音很轻,我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欣喜。
“再见了,我的懦弱。我找到了春天。”几次发言都以沉默来表达的男孩,最后的回答像春风拂面。
……
你是怎样的,你的课堂就是怎样的。你的品质,就是课堂的品质。不埋怨,不抛弃,教育就是耐心加智慧。
“给理想一点时间”,凤凰网博报年度文选取了这么一个充满人文情怀的书名。那么,套用一下,面对着浮泛着功利和急躁的现实之河,请给春天一点时间。
这个五月,依然是春天。
P12-14
我们的故事,我们的姿态
那一天,把自己的书稿整理完毕,就特意把它们都打印出来,然后铺在我的书房里。文章一页页地衔接着,回回环环地绕成连续不断的大圈小圈,像树的年轮,像河流的旋涡,像时钟滴滴答答的指针,像我的父亲和我的孩子的眼睛。我看着看着,突然感动了起来,就站进了最中心,我也成了一个字,和这本书上所有的语言一起律动。阳光照了进来,树开始了生长,河开始了流淌,时钟却往回拨,我的眼里印上了我的孩子、我的父亲,故事缓缓地叙述,姿态,又回到了美好。
一
想将所有的文字都写得简单,清洁,我得让父亲听得懂。
他躺在老家的大山上,融进了那片土地,那片涂满他的脚印和目光的土地。青翠的山,高高的树,风可以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每个绿色的角落,抬头,透过树与树的缝隙,可以看见金色的阳光和悠悠飘过的片片白云。父亲最爱这样的地方,那里散发着山林的气息,土地在远方静默,流水唱着思恋的歌,稻田袒露着柔软的臂弯,绿意起伏间,黄牛跟着戴草帽的农夫,小船一样地行走在绿波里。父亲弯腰佝背,钻进黑魃魃的煤矿深井,钻进层叠的地质年代,逼仄着身子,紧缩自己,探凿着大地最深刻的内心。父亲弯腰佝背,站在家附近的菜园里,挥挥锄头,望望蓝天,用土地色的干枯手掌,轻轻地拂过每一张渴望的菜叶。父亲凿着,挖着,流着汗,淌着光阴,直至把我种植成树。看我长出点绿色,能承担点风雨了,他就在一个深夜里很安心地走向了他的大山。渐渐隐没的身影,拖着一缕暮色,沉沉地归于宁静。怕我一次次地催他喊他,就索性化成泥土,滋养山林。一年过去,他的四周,长满了萋萋绿草,野花点点簇拥,你根本分辨不出哪一株哪一朵是他。拽不住他的发须,扯不到他的衣襟了,他这才舒展着,无忧地听着小鸟于黄昏中自在地歌唱,等待着风吹叶落,看着村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看着阳光重新抚摸上稻穗……
想他了,我就带着我的文章坐在他走过的山路上,坐在他栽种的树下,就像小时候贪恋他的肩头。山鸟啁啾,风中树叶沙沙,我开始读我的文字,我觉得他喜欢听,他能听懂。
我读六六写给他的信:“爷爷,我想你了,期末考试我全部考了满分!”这时,树上的叶子会摩挲出欢喜的歌声,阳光也会兴奋地四处闪耀。我读母亲哭给他的埋怨:“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家里那么多好吃的东西等着你吃,你那坛子酒,谁舍得喝?”对面的山脊上,太阳渐渐沉落,像一只瓢虫顺着树枝慢悠悠地往下爬。溪水哽咽着流过,暮色中,我听到了一声声呼唤,好像是他的,好像是母亲的,等我痴痴地望向远方,就只有炊烟,小路隐没了,青青离草上,晚霞渐渐黯淡。我怕他伤心,更怕自己忧伤,便开始讲起我的语文,我的课堂。我说我刚上了一节很有趣的课,学生们举起的手臂像他菜地里的青葱,我说我去了遥远的山区送教,就像他将一把把种子挥洒在偏僻贫瘠的旮旯。父亲哦,你总能种出绿色来,那些茂盛在墙隅里的油菜花,还在痴痴地等待你一点一点抚正因思念而婆娑的背影。我讲着讲着,忘却了忧伤,不见了落寞,风停止了吹拂,偶尔几片叶子飘落,树和草,或站立,或匍匐,它们都在倾听,也都在诉说。我们讲着生命,讲着泥土,讲着来临和离去,讲着铭记和遗忘……父亲却不插话,只是认真地听,不像以前那样啥事都要和人争个清楚。遥远的,附近的,天上的,地里的,说暗了星星,说跑了懒猫,他才慢悠悠地骄傲地躺回到他的旧色床上。他很认真地听我们的对话,偶尔借山的气息和草间的窸窣来传递他的呼吸。我们就这样交流着,时间慢慢流过根系,姿态美好!
太阳真的要沉入山谷里了,我拍去裤下的尘土,轻轻抖落肩上的落叶,起身,向父亲告别。我不能带走他的土、他的叶,那是他的文字,他要用这样的语言符号摸索着回家的路途,那里绽开的一株小花、生长的一棵野草、刮过的一阵微风,都是他存在的方式。父亲的岁月是一本书,他会用煤炭的黑色做书的封面,翻开,你会摸到高山、大地、村落、老屋、整齐的菜地、纵横的沟壑,你会摸到阳光下晶莹的汗珠、风雨中飘飞的发须、黑夜里孤独的叹息,还有眼泪、忧伤和思念……
回去的路上,我无数次遇到父亲往日的姿态:一棵老树佝偻着身躯站在路旁,一簇野草匍匐在干枯的田埂边,一只小虫卑微地在土路上爬行,田间的流水艰难地流向不知名的远方,飞累的鸟栖息在沉默的屋檐上……
最苦痛,最坚韧,最不能熄灭的爱。
我觉得父亲没走,父亲还在。
二
儿子蹲在家附近的菜畦旁,低头拨弄着土块,阳光斑驳,他,很瘦小。
他在看着什么,我不清楚,我喜欢他这样的认真与专注。小虫子爬进黑土的缝隙间,蚯蚓自在地阅读着土壤,种子等待着一缕微风,枯叶在酝酿下一个春天的梦想……总有一些五彩斑斓的诗,在等着他。菜园里泥土的气息蒸腾起来,将若隐若现的清香吹向空中。少年坐在时光流年的拐角处,单薄的身影涂满阳光。
孩子的世界,怎么会有那么多无关紧要的欢喜与忧伤!
他靠在树上,看露珠滚落,绿叶上的晶莹倏然消失,他忧伤;他站在夜幕下,最亮的那颗星星突然失去了踪迹,他忧伤;他奔跑在原野上,高高飞起的风筝不听指使地坠落,风不再为他鼓劲儿,他忧伤;群鸟啁啾着飞向远方,没有落在他等待的枝头,他忧伤;大树在早晨醒来,花朵却悄悄地在夜晚离去,他忧伤。他很认真地忧伤,也很自然地欢喜。他垒起的沙丘城堡里,蚂蚁终于不再迷路,找到了它们的同伴。风从远处吹来,蒲公英扬起了它们白色的梦想,在空中自由地飞舞。等待的泉水终于汇聚成流,小小的纸船开始了远航。豆芽长高了,孤独的小鱼找到了妈妈,小飞机轻盈地飞上了瓦背,金黄的雏菊在九月安静的田埂边开放,月亮明白了他的心思,把温暖传达给每一盏灯,还有,可以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献给那一堆簇拥的童话书……我看见了他的欢喜,写在脸上是阳光,藏在眼里如明月。这个世界,在他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暖,都是亮晶晶的爱。不论忧伤还是欢喜,我们都会感动于一双纯真眼眸里泛起的澄澈。
他,用诗歌的姿态解读童真的世界。他为掉下的牙写诗:“爸爸,我的牙齿掉了,你看,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就是它。”他为孤独的树写诗:“看,那里一棵树。它在等它想念的一个人。”他为街口高悬的路灯写诗:“一盏灯,亮着,它是怕我们害怕。”下雨了,他说是云朵思念太阳了。台风过境,他望着空旷的大路,说风把路吹平了。他把黑夜想成软软的被子,要温暖小草美美的梦。树林里,不时传来鸟鸣声,他坚持用“青翠”而不是“清脆”来形容,他要让小鸟唤醒森林里沉睡的绿意。他不惜脏了鞋子也要走进泥泞,为自己的梦想搭建一座小木屋。你“有着天地间最健全的心眼”,你就是丰子恺笔下那个世间“彻底真实而纯洁”的人吧?世界,能维护住你这样美好的爱与纯吗?
我甚至不希望他长大。我喜欢这样的姿态。
“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你年少掌心的梦话,依然紧握着吗?”黑白琴键上,流淌着他最爱的钢琴曲。他轻轻淡淡地告诉我是《时间煮雨》,那个“煮”字,是否让他懂得了时间流逝的残酷?雨水堆积出新的泥土,断层处高高叠起新的河岸,星星总要坠去,流水永不回头,新的花开在河岸上,我的文字里,还有沉重和酸疼,我们能否永远这样肆无忌惮地欢喜与忧伤?
我这样想着,他这样长着。墙角下的蝈蝈,把忧伤叫得失眠,我的孩子,渐渐懂得了孤独,懂得了思念。
他说了很多的心事给菜畦,他踩下很多的惦念给土地。那锄地流汗的人不在了,那等他成树的人隐匿了,温存慈爱的气息渗进了黑土的罅隙,沾上每一张因思念而瘦的绿叶。儿子细细地翻捡着,抚摩着,诉说着,然后,起身,依旧清澈地望向遥远的天际……
我听见那首《天空之城》在飘荡:“谁在遥远的天空,等飞过的流星/看它照亮谁的路,谁走入了谁梦中/谁用灿烂的笑容,画天边的彩虹/谁的歌,谁轻唱,谁在听,温柔的心在跳动……”
阳光碎了,孤独而简单的孩子,却永远赞美着这个世界。 三
一条路,我站在中间,父亲沉默在后头,儿子奔跑在前方。
我想伸出手拉住他们,宽厚的粗糙的手,瘦小的稚嫩的手。父亲留给我时间的皱纹和回忆,儿子留给我生命的蓬勃和憧憬,父亲用混浊的眼睛送我出发,儿子用澄澈的双眸示意我松手,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离开,一个是回归,一个是飞翔。仿佛山间的河,父亲是源头沉思的岩石,儿子是最远处不羁的奔流。既要瞩望那童真的出发是否在我的视线里,又决然不舍熄灭追溯的火炬,我迂回其间,思绪双向无限延长。
手拽不住的地方,思念永生。眼望不到的边际,希望永远。
一朵花开了,一枚叶落了。传承的果实在枝头痛着,哭着,幸福着,思想着。
而当所有的思绪铺展成文,我突然发现,教育的姿态其实就是生活的姿态,这个世界,所有爱的姿态,都在成就我们的幸福和美好。像他们一样爱着土地,像他们一样勤勉地耕耘,像他们一样深刻地敲击,像他们一样宁静地拥抱,父亲是一棵树,站立或者摇晃,佝偻或者倒下,生命的解读始终蕴含着赤诚与博爱。像他们一样痴痴地望着天空,像他们一样纯净地守望好奇,像他们一样清澈又孤独,像他们一样怀疑又热爱,孩子是一只鸟,飞过清亮亮的小河,飞过可以捞星星的湖泊,生命的风雨永远不能阻挡他们梦想的翅膀。我想着他们,爱着他们,空旷中,我伸开双臂,当我觉得自己是一只鸟的时候,我站立的地方,已是枝繁叶茂的森林。更多的人用这样的姿态与我连成一片,亲人的,师长的,朋友的,阳光挤进枝叶的缝隙,心,辽阔无边……
这些有爱的人,他们,有着父亲一般的慈爱,有着孩子一般的天真;他们,也在壁垒的夹缝中放牧,也在曲折的沟壑间穿梭;苍岩与卵石之间,他们缓缓地行进,执意送我走向远方。他们容我孤独,让我能思考天地万物与教育生活;他们许我狂妄,却在最坎坷的地方静候成灯;他们不言帮助,我无法抵达的时候拐角处总有他们的手臂;他们给我温暖,我自得闪耀的时候,他们却黯淡了光亮。很多的时候,我不懂他们,我总以为,我的世界,是我点亮的。他们,不声张,不解释,不退却,还和我走着同一条路,用他们的姿态,引导我,不误韶华。
里尔克说:“你所看见和感受到的,你所喜爱和理解的,全是你正穿越的风景。”岁月,如此美好。
是的,在人生最需要对自己做出过滤与塑造的辰光,我被这样朴实与真诚的姿态所感动,我适时地告别了懒惰、卑劣、虚荣与狂妄,痛并无比欣然地从狭窄走向阔朗,从迷蒙走向清明。我与自我斗争,又与这世界的浮躁与功利对峙,我摇摇晃晃又努力干干净净地走向我的大地、我的天空,走向那个无数次被雕刻、被期待的自己。
教师是成人世界派往儿童世界的文化使者。这样,注定我们的姿态,既有父辈的谦卑宽厚、坚韧挚爱,又有孩子的纯真明亮、灵动轻盈。我们站在昨天和明天之间,站在现实和未来之间,站在知识和智慧之间,站在书本和世界之间,站在文化和思考之间,引领着,传承着,思辨着。一路上,那些疼痛的磕磕绊绊,那些撕裂的点点滴滴,那些微笑的丝丝缕缕,花瓣般散成片段,落成记忆,凝成姿态。我们的故事,闪烁如萤。
佩索阿说:“写下就是永恒。”我不求永恒,只愿清浅美好。写下我的姿态,我用美好感激所有。
这一刻,阳光依然照耀,树微笑着生长,河歌唱着流淌,时钟滴答着叩向前方。
父亲,我读给你听;孩子,我听你读;所有有爱的人,我们一起行进。
就这样,以最美好的姿态,怀念,热爱!
献给你们!
肖培东
2017年10月于永嘉楠溪江畔
和美好结伴而行
叶君
与培东相识,一晃五年多了。
人与人的遇合,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我跟培东便是如此。他在网络上读到我的几篇文字,于是我们便天南海北地相识了。及至谋面,更是一见如故。我们同龄,培东是浙江省最年轻的中学语文特级教师,我亦曾在初中做过四年语文老师。我们都是20世纪80年代读的中学、90年代初上的大学,都热爱读书写作,都愿意跟学生在一起,等等,这些共同的背景让我们十分投契。培东冲淡谦和、恂恂儒雅,我却遇事比较急躁,培东言谈幽默有趣,常以妙语缓解。当今之世,人越来越无趣,相见能忘忧的朋友更是稀有,因而,我格外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平时虽然天各一方,各自忙碌,仅偶尔互通音问,却宛如刚刚分开。非独跟我交往如此,培东的人缘极佳,每到一处都极受欢迎。培东那超卓的魅力何在?细想,不外乎他的真实与才华。
以假面示人,现如今几乎成了人际交往的常态。然而,无论在日常生活里,还是在课堂上,培东都显出他那无法掩饰的本色,有时甚至带着几分天真,如同一个孩子,激愤、开心、伤感无一不写在脸上。在真实已然成为稀有品质的今天,真实的培东自然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吸引人与之亲近。不仅如此,他还把这份做人的真实用在教书上。毫无疑问,这也是培东的课堂独具魅力的原因所在。多年前,见他极力倡导“浅浅地教语文”,我就心生强烈的认同。我虽然离开语文课堂多年,但仍不时地关注中学语文教学的动态。而在大学中文系的课堂里,眼前的学生也让我看到了他们背后语文老师的模样。中小学语文老师的素养往往决定着一个孩子一生的文学品味和情怀,而等到大学课堂里再培养,已经为时晚矣。从眼前的学生身上,我分明看到,他们在中学语文课堂里,多半是机械地死记硬背、不善思考的;而与之相悖的是,近年语文课改的声音不绝于耳。过于看重课堂的教学形式,逼着老师把一堂堂日常的语文课上成了表演课。繁复、新奇的设计、导入,各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解读,让我觉得这一切早已背离了语文教学的初衷。语言的魅力实在是在多读、多写、多思中慢慢品得的。上一堂貌似精彩的语文课不难做到,难的是一堂平淡无奇的课都能让学生有所收获。多年前,我在昆明听过培东的课,他是激情满怀而且心里始终装着学生的。在讲《皇帝的新装》的时候,他耐心启发,让学生说出各自心里的看法,且能顺着学生的思路谈下去,既行云流水,又跌宕曲折,让我大为叹服。课堂上的他自信满满,光彩照人。这一切都源于他那颗真实的语文心。他拒绝做教书匠,时时刻刻对语文有所思,赋予每堂课以无限可能,在启悟学生的同时,亦在启悟自己。
培东的自信、自然来自他那横溢的才华。他好读书、写作,口头、书面表达俱佳。要做好语文老师就不能停止阅读,这是最为浅显的道理,然而,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并不多。现实中的诱惑太多,人们常常会为自己不阅读找到众多借口。只是,不阅读无疑是语文老师致命的缺憾。每到一处,培东都会向自己的同行强调读书的重要。所以,我想说,很大程度上是阅读将培东修炼成一个有追求、自信而才华横溢的人。
作为同龄人,我们拥有太多少年时代的共同记忆。我们读的是一样的课文,听的是一样的流行歌曲,感受到的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不得不面对的辛酸。读着本书中一些回忆往昔、追念亲人的文字,我于心戚戚,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光。乡村与城市,父辈与我们,彼此异域却又拥有共同的精神家园。疼痛的记忆在体内扎根,会呼吸,会生情,会怀旧,会遥望,写作的诚意自然而发,再远的时空我们都能读懂。培东的文字恬淡,情真意切,不事雕琢,却也不失华美。透过文字,可以看到他对日常人事细致的观察与深深的体悟。尤其他那回忆父亲的文字,数度令我眼底潮湿。好文字出自温热、柔和的内心,而只有心地柔软的人才能教好语文。
培东将自己数年来关于语文教学的所感、所思、所悟,还有教学过程的描述结为一集,付梓之际,我由衷地替他高兴。相信大家会通过这些美好的文字,触摸到一个优秀的语文老师那丰富的内心,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情怀。我,则欣然站在遥远的北方,真诚地想象未来他更美好的教育姿态。
愿我们,都和这样的美好,结伴而行。
2017年10月于哈尔滨
《教育的美好姿态》为肖培东老师的教育随笔集。作者对课堂、教研、听课、育儿中遇到的各种教育问题进行反思、剖析,引导教师、学生、家长等体味教育的美好和人生的真谛。文笔清新,感情细腻,娓娓道来,充分体现了一位具有人文情怀的教育工作者对教育的美好追求。
《教育的美好姿态》是浙江省特级教师、教授级中学高级教师肖培东继《我就想浅浅地教语文》之后的又一力作!
捕捉课堂教学的灵感:如何上好新颖而有深度的语文课?
体会语言文字的力量:语文到底应该教什么?怎么教?
感悟语文生命的真诚:如何让语文融入师生的生命,实现语文素养?
语文课是一门学习运用语言文字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教语文,就是让学生习得学习和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让学生获得表达的乐趣。这就要求我们回归语文教学本质,用语文的方式教语文、学语文,让学生在语文课上切实得到语言文字运用能力的培养,从而全面提升语文素养。这是每一位语文老师必须意识到并去努力实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