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蹲在地上,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一株小草。
那是一株刚刚发芽吐绿的小草。嫩绿的新芽,一抹青色在淡黄色沙地的衬托下,格外娇小柔弱。
“小草有什么好看的?你蹲了那么久!”母亲说。
“小草会长,还会有‘兄弟姐妹’,长啊长啊,沙漠里就到处都是小草了。”
“傻孩子,沙漠里怎么会长出那么多草呢?风一吹,沙子就把它们吞没了。”母亲拉起小男孩,“回家吧,妈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饭!”
他们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沙漠。那株初生的孤零零的小草,很快被埋在淡黄的沙漠里……
在库布其沙漠南沿,距离黄河南岸不到5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杭锦淖尔村。这里地势低凹,村庄四周是成片的盐碱地,相较于贫瘠荒凉的沙漠,还勉强能种些玉米、小麦、向日葵等。远远望去,一层稀薄的绿色,就是庄户人赖以为生的全部希望。
王文彪就出生在这个普通的村落。
母亲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糙米粥。虽然没一丝荤腥,仅几片野菜,但大米的浓香令人垂涎。平常日子,王文彪家只能靠玉米、高粱勉强维持生计。这碗糙米粥,已经非常难得了。
王文彪大口大口吃着,突然有点牙碜。
吐出来,是一粒沙。
他继续埋头大吃,很快见到碗底,这才发现落着一层细细的沙子。
并不是母亲粗心大意,让沙子混进米粒的队伍。粥里有沙,面条里有沙,菜里有沙,对生活在沙漠边缘的人来说,一点都不稀罕,大家都习惯地戏称这叫“沙拌饭”。
贫苦的农牧民不缺少幽默细胞,他们也会苦中作乐。
沙无味,碜牙,沙却无处不在。
米粒香,沁心,米却无地可种。
沙漠里长不出草,更长不出庄稼。
沙漠滋生贫困与绝望。
一天,邻居家炖鸡肉,肉香四溢。正在玩耍的王文彪,像猫嗅到了鱼的味道,闻香而来,站在邻居家的院里,久久不愿离开。
那年月,大家都很穷,根本吃不上牛羊肉,炖只鸡也很稀罕。
“走,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母亲来拉他。
“我现在就想吃!”
母亲好说歹说,王文彪仍不愿走。
母亲有些尴尬,伏在王文彪耳畔小声说:“别人家的东西,咱不能吃!”
“我闻一闻,没吃!”
“孩子,咱人穷志不能短!”
母亲强忍眼泪,狠心地把他从邻居家的院里拽出来。 沙,是王文彪童年印象最深的东西。
从有记忆开始,沙子就和他朝夕相伴了。
睁开眼睛,面前是沙;闭上眼睛,梦里是沙。衣服褶子里总藏着沙,轻轻一弹,扑簌簌地往下掉,更别说吃饭时那碗底的沙了。每天开了门出去,基本上全是沙尘,人人都灰头土脸。在那时的库布其,沙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风起时,一张嘴就会被灌一嘴沙,“咯咯”往外吐,眼泪也会被呛出来。
有一次,王文彪一觉醒来,发现家门口被厚厚的沙堵住了。父亲和母亲费了很大劲,才把门打开。
“妈妈,这么多沙从哪里来的?”
母亲说:“从天边刮来的。传说有一个脾气暴虐、喜怒无常的沙魔王,他发怒时吹一口气,就能把沙吹得铺天盖地,满世界都是。”
“为什么不把沙魔王赶跑?让它滚得远远的,永远离开我们!”
母亲摸了摸王文彪的脑袋:“等你长大后,有了本事,就赶跑它。”
王文彪对沙漠充满了好奇。
一天早上,他独自向沙漠深处走去。走了很久,一阵风起,沙粒“嗖嗖”作响,他驻足回头,发现自己踩在沙上的脚印不见了,周围全是金黄色的沙漠。家在哪里呢?王文彪迷路了,在沙漠里拼命地走啊走啊,却怎么也走不到沙漠的尽头。
父亲和母亲急得到处找。
村子周围都找遍了,还是不见他的身影。母亲猜想,儿子可能是进了沙漠。她一边踉踉跄跄前行,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呼唤。
天渐渐黑下来,库布其沙漠的夜空,繁星点点。
王文彪饥肠辘辘,口渴难耐。他仰望着天上的银河,渴望能滴下几滴水来,润润自己干裂的嘴唇。他头脑昏沉,双腿发软……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母亲的呼唤。
P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