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世飘摇遇乱世
1916年的冬夜,一座位于边陲的小镇显得格外冷清,街上空一人,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呼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年迈的打更人走在陈旧的青石板小巷子里,漫不经心地边叫着亘古不变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边顺手敲锣,一慢三快,咚!咚!咚!此时已经四更。
锣声落下,打更人擦擦鼻涕,然后在破旧的棉衣上搓搓手,长叹一声,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冷,实在不好过,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而已。他正要继续叫更,脚下突然多了一个小小的影子,他打个寒战,大着胆子转身,挥起手里的锣,大喝一声:“谁?!”
看清身后小小的人儿,打更人笑了出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在外面晃荡,你爹和爷爷也不管管你。”
眼前这个孩子不过八岁,身形瘦削,一身破衣裳浆洗得笔挺,十分整洁,和他脏兮兮的脸型成鲜明对比。他紧紧地抿着嘴唇,胸膛上下起伏着,额头上还有一道青紫的伤痕,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打更人。
老头的年纪真的很大,像爷爷一般大,脸上的褶子一道又一道,像山川横在脸上。老了,连眼神也变得浑浊了。年纪大,人就一定要死吗?
孩子看着打更人,想到病床上的爷爷,心更是绞痛,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撒腿就跑。
打更人看着远去的小小背影,连连摇头。
其实这个孩子有爹有娘,娘早逝,家中还有父亲与爷爷,没有人知道这一家子是什么时候搬到丰城来的,但都知道的是这孩子胆子奇大无比。他四岁的时候就敢坐在坟头上,别的孩子若是坐了坟头,回家定然惊梦,这孩子回到家里却呼呼大睡,一夜平安无事。
孩子在青石小路上一路狂奔,布鞋跑飞了也不穿上,拿着一只鞋,拖着另一只鞋奔进家里,拐个弯进了西厢房。
父亲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老人,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回来了,过来看看爷爷吧。”
孩子一言不发地靠近床铺,却不忍心看病入膏盲的老人,好一会儿才咬牙道:“爹,药店关门,我把门快捶破了,大夫也不应门。”
他一边说,一边握紧了拳头,心中仍有怒意。他虽然年纪小也知道大夫势利,看到是穷人家的孩子来敲门便假装听不到。自己强行踹门却被打了出来,那吐在地上的唾沫子,还有那一声“穷鬼”,伤入骨髓!
床上的老人形如枯槁,明显大限之期将到。他用干瘦的手抚着孩子的脸:“时辰到了,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孙儿,接下来的话,你要好好记着。”
明明是遗言,可是床上的老人没有丝毫悲凉,他转头看着站立在一边穿粗布衣裳的儿子:“世间,你知道怎么做。”
“是,父亲。”
男孩听着爷爷与父亲简短的对话,只是沉浸在即将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复杂情绪里,尚未感觉到长辈之间的凝重气氛。
直到父亲拿来一卷画,交到他的手上,他才抽泣着问道:“爷爷,这是什么?”
“这幅画是你的了,从现在起好好保管,直到死之前都要和它在一起。我这辈子不应该碰触那个东西,死人的东西不能碰……都是我的错,让你们和我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于我,这日子终于到头了;于你,却才刚刚开始。墨卿,待你成人,完成,完……”
老爷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双腿突然一蹬,手伸出去却扑个空,徒劳无功地落下。这个孩子极机灵,马上握住他的手:“爷爷,我在这里,墨卿在这里。”
老爷子握着孩子的小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头却无力地歪到一边,眼泪从他的左眼落下来,嘴角却上扬,还有好多话未讲,却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孩子感觉到爷爷手心里的温度慢慢逝去,牙关紧咬,不让自己落下泪来,死死地拽住亲人的手。直到那手的温度骤下,冰凉一片,他才抬头,眼泪终于无法自抑,缓缓滑落……(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