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逃不掉了。
吴令汐疾奔如飞,周遭的景色化为虚影,耳边唯有簌簌风声,狂暴着呼啸而过。
身后追赶的人紧随不舍。近了,更近了。
令汐只觉呼吸短促,意识渐渐模糊。突然,旁边猛地闪出一道黑影。她脚下一软,登时没了生气,整个人如同一块没挂好的绸布,轻飘飘地向地上滑去……
半个时辰前。
万木书院刚散学,令汐感到束发有些松动,伸手理了理头上的冠帽,确认没有纰漏后,背上书袋走出学堂。
自从哥哥外出游学,吴家便只剩她一个女儿。令汐性子活络,不愿闷在家中,自小又喜绘画,于是隔三岔五扮作男装出门写生。好在吴老爷开明,见她如此,便让令汐顶着哥哥‘‘吴令轩”的名字,进入万木书院读书习画。
她一条腿刚迈过门槛,袖子突然被人拉住。令汐回过头,看见了安白无所适从的脸。
“吴令轩,其他人让咱俩参加蹴鞠,你去不去?”
安白个头长得磨蹭,看上去瘦瘦小小.性子也是温顿易怯。一副小憨熊的模样。
令汐想都没想:“不去,今儿天气好,我想寻一处写生。”
“我也想写生,可是……”安白的圆脑袋晃了晃,犹豫道,“可是要是不去,他们又会说咱俩是文弱小白脸……”
“让他们说去,有什么关系?”令汐笑起来,被“小白脸”这个词勾起了兴致,“他们不懂,小白脸有小白脸的好,现在的姑娘就喜欢咱们这款。说好听点,叫玉树临风。我就喜欢当小白脸,换一张黑脸,你能想象出这人如何玉树临风吗?”
安白被她这番上赶着当小白脸的言论惊呆了,又觉得十分有道理,只得挠了挠头问:“这样,会不会感觉不太合群?”
“这哪算不合群?蹴鞠和写生,都是爱好,我觉得咱们更有雅趣一些。”令汐盛情邀请,“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写生去?”
她和安白都是瘦小的个子,比大多数同窗矮半个头。安白胆子小,身体弱,在蹴鞠场中畏首畏尾,总放不开;令汐的两条腿倒是跑得轻快,只是蹴鞠时难免会和一堆男人推推攘攘,到底难以接受。 安白咬着手指想了想,最终还是小声道:“你们都是书香门第,只有我父亲是个狱官,我还是怕大家觉着我太疏远……”
令汐见安白扭捏半晌憋出这么一句,也没再多说什么,笑着摆摆手:“那行,我先走了,得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家。”
日丽风清,是个写生的好天气。 令汐挥别安白,独自朝偏僻人稀的方向行去。
但见她身着水墨色书生服,头戴冠帽,眉型画得比本身英武了些。五官虽清秀干净,却也与女儿妆时不甚相同。最出挑的是那双眼睛,伶俐如同轻快的燕子,在潋滟的春水上舞着旋儿。眼角下方有一颗淡淡的泪痣,配上她这双眼,反倒显出几分灵俏。
这条道偏离市集,鲜有人至,但风景独好。令汐一路赏玩,忽见一片青绿竹林。远看郁郁苍苍,待往深了去,竟见竹林中有一户小院,由极高的土墙围住,而最繁盛茂密的一片绿意,就被圈在这小院里,从土墙里探出大半。
“谁家如此霸道,竟把竹林圈进自己的地盘里?”令汐腹诽,无意中发现土墙的一处有个拳头大的小洞,好奇地把脸凑过去。
这一凑,不由得愣住。
阳光从天顶倾泻而下,透过随风翻飞的翠叶,如同层层掀起的涟漪,将整个小院染得莹亮。
那莹亮中站着两个男人。
一人是个魁梧壮汉,腰膀粗圆,好似木桩一般直直扎于地上,恭敬地垂眉低语;另一人负手长立,端的是贵气的身姿,虽然只看到侧影,但单凭那做工精致的锦缎长袍,亦能觉出身份不凡。
竹林、晖光、风动、叶舞,再衬上两个窃窃私语的男人。偶遇如此佳境,令汐心中动容,忙从书袋中拿出纸笔,隔着土墙的洞口,挥手画了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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