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鹤龄是中国电影百年长卷上,一直闪耀着温和光芒的一颗恒星,从20~30年代初登上银幕,在中国电影30年代—60年代斑斓的历史画廊中一些温玉的段落中,我们总会发现他深沉、安详的影像……作为演员,魏鹤龄的尤为独特之处,并不是他所扮演的哪一个角色,给他带来了和其他演员平分秋色的夺目光彩,而是在他和一些禀赋、个性、气质各异,各有千秋的演员,出现在同一方银幕时,总能表现出以不变应万变的妥帖与恰当。
魏鹤龄的小女儿、舞蹈家魏芙撰写的回忆录《我是演员——忆父亲魏鹤龄》记录了魏鹤龄从演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细节。作者文字质朴动人,同时也能做到对传主客观真实的评价。
《我是演员--忆父亲魏鹤龄》是魏芙女士回忆父亲——著名上海演员魏鹤龄先生(1907-1979)的传记性回忆录。全书15万字,150余幅图片,魏鹤龄作为20世纪30年代中国电影发展的第一代电影人,从生平、抗战时期、解放时期、解放后的艺术生涯,交友、艺术心得、家庭等多方面全面展示魏老一生。同时也是中国电影发展的展示画卷,众多经历、照片为首次披露,具有较高的文化收藏价值和历史价值。
弥留之际他写下了四个字
——“我是演员”
他是一个演员,他一生演过很多悲情的角色,在那些虚构的故事里,他无数次地含冤而死……
看他演的戏,看到他在剧中闭上了眼睛,被人抬出去那一刻,我流泪了;但是没有恐惧,因为我知道那是假的。
可这次是真的,在我无望的大呼大叫声中,他被人推进了那叫“太平间”的冰冷昏暗的房间。
那是1979年10月2日的晚上。他走完了七十三年的人生,带着他这一生唯一的念想,无奈地走了。
“爸爸……都是我不好啊!”我突然挣脱了好几只紧紧攥着我的手,又冲向了太平间。
“控制点呀!这是医院,都是病人啊!”妈妈强忍着悲伤又一次把我拉住了。
“你们不能让他走啊!”我绝望地呼叫着。
那间屋子是这么的黑,这么的冷,他会受不了的。
对“死”这个字,四岁时,我就有了概念。那年的一个黄昏,我正在家门口玩耍。邻居一家人突然地大哭大叫起来,我看见一个人就这么直挺挺躺着,被人抬了出来,塞进了一辆没有窗的车里,吓得我一溜烟逃了回去。
全家吃晚饭时,却找不到我了。终于,妈妈发现当时小小的我,一个人躲在爸爸的书房里,在偷偷地哭泣。
盘问了半天,我就是哭,也不搭理……
我家的老保姆以为我是被惊吓到了,一个劲地在旁边念着驱邪咒语。
“人都会死吗?”我突然问了一句。
妈妈有些意外,不知怎么回答我。
“你和爸爸也会死吗?”
妈妈无法一下子给我解释清楚这么复杂的问题,随口说了一句:“是人总会死的呀!你这孩子,好好的想这事干吗?”
我哭得更伤心了:“那是不是换个眼睛就可以不死了?”
那时,我以为“死”是因为眼睛坏了的原因。也因为知道了爸爸妈妈将来也都会死的,而忧郁了好久、好久……
爸爸的主治医生把我拉进了他的办公室。爸爸在医院的一年多,都是他在尽心治理的。他想让我理解生死难卜、命悬一线的道理。这是人的终极归宿,再伤心难过也是要去面对的。
“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们医生所以一直在尽力抢救病人,有时也是为了安慰家属的期许。实话告诉你,他是完全靠药物才能维持这么长时间,其实对于他本人来说,是相当痛苦的!”
我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只是拼命地摇着手:“都是我不好呀!我好后悔啊!” “这不能怪你,就是昨天你打电话给我,我来了也未必……”军医退伍的曹医生其实也很难过。
我还是摇手,大家都知道这是早晚的事,都有思想准备。但是我知道,父亲他还没有准备好,他最后留给我的那个绝望的眼神告诉我,他真的还不想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走了……
1979年的那个国庆节,是我一生中仅有的一次,单独陪父亲在医院里过节。一年多了,母亲在父亲的病榻前二十四小时的护理,寸步不离,犹如“软禁”。我和母亲商量,让我来陪爸爸过节,一方面让她出去会会亲戚,“放放风”;另一方面给主治医生也放个假,休息休息。
“这样行吗?”曹医生一直在犹豫,因为他原所在部队的老首长约他去宝山喝酒叙旧,为了父亲,这一年他几乎都没有了节假日。
“你们不是都说,老魏就认小女儿,毛毛来了,老爸就肯吃饭了。”毛毛是我的乳名,女儿中我排行最小。
他们终于同意了我的建议,也都留下了电话,并叮嘱我有情况一定要召回他们。
“放心,我一定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在我心目中,爸爸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他是我生命中的一棵大杈寸。我一直是在他身边,抬头仰望着他,从心里崇拜着他的一个小女孩。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得这么依赖我,也许真的是从哄他吃饭开始的。
那一年,除了晚上要演出外,一下班我就去医院看父亲,也给辛苦的母亲当个帮手。有这么一周,我去外地巡回演出了,刚回到家,老保姆就说:“你快去医院看看吧,老先生又不肯吃东西了!”
父亲是因为脑中风而久病不起的,刚开始是因为病情有了好转,才转入龙华医院进行中医康复治疗。可是,有一次电影厂老同事来探望时,无意中提到了北京电影厂老演员崔嵬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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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艺术家是怎样炼成的
这是一部文学性、故事性、可读性都很强的回忆录——一个满怀情感回忆她可亲、可爱的父亲的回忆录,而且是一部没有运用华丽辞藻、写得让人可信的回忆录。
作品的主题十分鲜明,就是要表现一个跨越影、剧两界的表演艺术大师独特的心声——“我要演戏”。
在“我要演戏”这个总纲之下,作者用了很多篇章揭示了一位忠于表演艺术的大师,如何锲而不舍地追求他的人生目标,又如何以对影坛和剧坛的绝对忠诚,去准确而细腻地刻画各种角色,并诠释了这位表演艺术大师心目中尽善尽美的艺术境界。这里面,我们找不到女儿对父亲的偏爱,但可以看到她对老艺术家那份发自内心的祟右汝。
“我要演戏”,是这位老艺术家生命赖以延续的支柱,因为这一点,他对任何角色都做到了从“我演他”到“我就是”的“蜕变”,因而,他尊重每一个剧中人,“他”仔细琢磨这个人在当时当地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经过对这个“他”精雕细刻,圆满地完成了对这个“他”的塑造,这就给中华艺术宝库增添了一个又一个令人难以忘却的艺术形象。读到动人处,让我这个曾饱经忧患的八十七岁的老人竟黯然泪下,这难道不是作者的功力所在吗?她让我这个读者深深地感动了。
作者是位舞蹈艺术家,出于对父亲的爱,这一次又当了回文学家。在我看来,的确是一位出色的文学家。
魏鹤龄与赵丹是同时代人,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他们有过多次合作,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合作中成了极其亲密的朋友。在那时候,魏鹤龄是可以与阿丹齐名的。现在阿丹已经走了三十六个年头,而老魏也走了三十七个年头,他们现在在哪儿?
当阿丹离世的时候,黄宗英说过一句话:“他去拍夜戏了。”她是在说,阿丹仍然活着,活在热爱他的亿万观众心中。今天,我们可以借用宗英的这句话,魏鹤龄也与阿丹一样,是去“拍夜戏了”,他活着,活在亿万热爱他的人们心中。
艺术是不朽的,为艺术而奋斗了终身的人——像阿丹和老魏这样的艺术家也是不朽的……
陈清泉
(原上海市电影局副局长、上海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党组书记、主席团主持人)
2016年岁末,我终于完成了这一生最有价值、也最艰难的一件事,代替了我母亲袁蓉,给我亲爱的父亲写了一部记载了他艺术人生的回忆录。
我不是专业作家,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由我来完成。虽说是他的女儿,但是对父亲一生的经历实在知道得太少。
父亲是一个把自己内心藏得很深的人,他这一辈子似乎永远生活在他的电影里,只有在他塑造的人物中、角色里,他的灵魂才得到了复活。除了他留下的一些极其珍贵的“家书”外,他没有写过任何关于他自己的只言片语。这在一般人眼里是很难相信理解的,但是的的确确这就是他这个大明星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2004年的清明,我们在上海青浦“福寿园”老总的动员下,把父母的墓迁址上海。当时在考虑新墓设计方案时,我们所有子女都一致认为,我们不能违背父亲一生的处事风格,不能做雕塑,不能在墓碑上刻写任何的“歌功颂德”。太追求奢华,父亲如果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会骂我们的。最后,我们只选用了一块黑色大理石铺盖在墓地上,四周用九块花岗岩小方石作陪衬,象征着九个子女永远地相随。这样,才能让父亲的灵魂可以安息。
我几位弟弟共同拟定的碑文,朴素地概括了父亲的一生:“因为平凡,所以质朴;因为正直,所以真实:一个平凡的人演绎了一群普通人的故事。”
关于写他传记的事,我也一直有点惶恐,父亲他允许我这样做吗?我该怎么写?我能写出不有悖于他一生清誉的回忆录吗?
2012年,《上海采风》杂志社主编刘巽达先生,希望完成一篇介绍魏鹤龄的文章,而且他给了我机会,鼓励我动笔写,不用记者采编。文章发表后,读者们反响很强烈。刘巽达先生当时的话给了我极大的鼓舞,他说:“因为是骨肉亲情,情感真切,所以才能有真情实意的感动。你这篇文章基础很好,再增加些内容就可以写传记了!”
因为有他的肯定,有很多朋友、影迷的期待,也让我坚定了完成这件事的信心。
2016年,我的处女作小说《秧歌·女人》由上海文汇出版社正式出版,由此在胡永其先生引荐下认识了桂社长和编辑熊勇先生,在他们的大力支持和倾情付出下,才有了这本书的诞生。他们认为这部回忆录是有价值的,也是对当代后世有传承意义的。
一个愿望的萌生,几经催发,终于有了行动,但是,真正开始做的那时,心里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呀!
父亲这个人实在是太低调、太平淡,以至于我无从下笔……我费尽了心思,除了在他身后召开过两次“魏鹤龄电影表演艺术研讨会”上同事们的发言,几乎再没有任何可以让我去了解、借鉴、参考的文字记录了。很多有关他的经历、他艺术实践的情况,仅仅是从别人的文章中捕捉到一些踪影。随着父亲同时代的电影人、好朋友、好同事相继离去,对于他的一切也许永远只是记载在那些老电影里了。我经常不无感叹地对自己说:“太晚了!再不做那会成了我的终身遗憾了!”
就是在这种急迫的心情下,我夜以继日地开始了一个世纪的穿越,回到历史的每一个瞬间,我总会有新的感悟和发现,我一次次被魏鹤龄的不为人知的点滴所感动……
我拜访了年事已高的电影界前辈陈清泉先生,恳请他为这本回忆录写序。陈老开口第一句话就说:“魏鹤龄是好人,好演员啊!这个人我印象深刻,永远难忘啊!”他欣然就答应了。不到十天工夫,他已看完了我的书稿,马上给了我回复。在电话里他激动地说:“你做了一件好事,你写出了真实的魏鹤龄,我有好几处看着就流泪了……”他表示他不仅要写“序”,他也想把他和魏鹤龄近距离接触的艺术实践合作写出来
我深切感受到,回忆录不是为了记录他曾经做了些什么,更重要的是记录他给我们留下些什么。魏鹤龄受人尊敬和喜爱,是他对电影事业情有独钟的热忱,是他对自己一生梦想的孜孜追求,才让人们一次次地被感动。
我的亲密合作伙伴黄亚新先生偕夫人陈二穗和全家,还有戴友仁先生,帮助我完成了书稿的书样校对、打印和老照片的修复工作。他们只有一个心愿:“这是我们共同的期待,一定要努力完成!”
在此还要感谢我的母亲袁蓉,她曾经满怀深情,开始了对她心中魏鹤龄的追忆,留下了她曾经写的回忆文章,虽然篇幅有限,但字字珍贵!
还有本文中择选了徐昌霖、李天济、胡导、燕群、徐银轮等魏鹤龄生前同事、好友的评论、回忆的文章,能让这部回忆录更完整、全面一些。
回忆录终于有了,有人开玩笑说:“你已经有了两本书,可以参加作家协会了。”
曾记得,在医院陪伴父亲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地对父亲的主治医生说:“我必须时时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像他那样,人已老,心却不死,这太痛苦了!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
可是,当这部回忆录完成,我的心灵得到了一次净化。作为他的后代、他的晚辈,我没有任何选择和迟疑,必须要像他那样去成就自己的一生,不是为了那些留不住的功名利禄,是要以自己有限的生命,去努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带不走什么,也不能留下任何的遗憾!
人的一生,既定了自己的方向,就坚定地走下去,不管能走多远,至死不渝!
感谢我三生有幸能在这样一位父亲身边长大!
感谢中国电影曾经有这么忠诚的儿子——魏鹤龄!
也感谢所有喜欢他、了解他的朋友和观众! 魏芙
2017春雨上海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