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①开他日泪,孤舟②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古诗文 | 秋兴八首(唐·杜甫) |
释义 | 秋兴八首(唐·杜甫) 七言律诗 押侵韵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①开他日泪,孤舟②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评注 《唐诗品汇》: 刘云:此七字拙(“丛菊两开”句下)。 《杜臆》:前联言景,后联言情;而情不可极,后七首皆胞孕于(五、六)两言中也;又约言之,则“故园心”三字尽之矣。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甸曰:江涛在地而曰“兼天”,风云在天而曰“接地”,见汹涌阴晦,触目天地间,无不可感兴也。屠隆曰:杜老《秋兴》诸篇,托意深远,如“江间”“塞上”二语,不大悲壮乎?范椁曰:作诗实字多则健,虚字多则弱,如杜诗“丛菊”“孤舟”一联,此等语亦何尝不健?蒋一葵曰:五、六不独“两开”、“一系”为佳,有感时溅泪,恨别惊心之况。末句掉下一声,中寓千声,万声。周珽曰:天钧异奏,人间绝响。 《唐诗评选》:笼盖包举一切,皆在“丛菊两开”句联上景语,就中带出情事,乐之如贯珠者,拍板与句,不为终始也。挨句截然,以句范意,则村巫傩歌一例。以俟知音者。 《杜诗解》:若谓玉树斯零,枫林叶映,虽志士之所增悲,亦幽人之所寄托。奈何流滞巫山巫峡,而举目江间,但涌兼天之波浪;凝眸塞上,惟阴接地之风云。真为可痛可悲,使人心尽气绝。此一解总贯八首,直接“佳人拾翠”末一解,而叹息“白头吟望苦低垂”也。 《义门读书记》:中四句,虚实蹉对。“江间波浪兼天涌”二句,虚含第二首“望”字。“丛菊两开他日泪”一句,虚含“望”之久也。 《而庵说唐诗》:此是《秋兴》第一首,须看其笔下何等齐整。 《围炉诗话》:《秋兴》首篇之前四句,叙时与景之萧索也,泪落于“丛菊”,心系于“归舟”,不能安处夔州,必为无贤地主也。结不过在秋景上说,觉得淋漓悲戚,惊心动魄,通篇笔情之妙也。 《杜诗集评》:吴农祥曰:惊心动魄,不可以句求,不可以字摘。后人言“兼天”、“接地”之太板,“两开”、“一系”之无谓;岂不知工中有拙,拙中有工者也。 《唐宋诗醇》:钱谦益曰:首篇颔联悲壮,颈联凄紧,以节则杪秋,以地则高城,以时则薄暮,刀尺苦寒,急砧促别,末句标举兴会,略有五重,所谓嵯峨萧瑟,真不可言。黄生曰:杜公七律,当以《秋兴》为裘领,乃公一生心神结聚所作也。八首之中难为轩轾。 《读杜心解》:首章,八诗之纲领也,明写“秋景”,虚含“兴”意,实拈“夔府”,暗提“京华”。……五、六,则贴身起下……,“他日”、“故园”四字,包举无遗,言“他日”,则后七首所云“香炉”、“抗疏”、“弈棋”、“世事”、“青琐”、“珠帘”、“旌旗”、“彩笔”,无不举矣;言“故园”,则后七首所云“北斗”、“五陵”、“长安”、“第宅”、“蓬莱”、“曲江”、“渼陂”,无不举矣。……发兴之端,情见乎此。第七,仍收“秋”,第八,仍收“夔”,而曰“处处催”,则旅泊经寒之况,亦吞吐句中,真乃无一剩字。 《杜诗镜铨》:“江间”、“塞上”,状其悲壮;“丛菊”、“孤舟”,写其凄紧。末二句结上生下,故以“夔府孤城”次之。言外寓客子无衣之感(“寒衣处处”二句下)。 《诗法易简录》:末二句写出客子无家之感,紧顶“故园心”作结,而能不脱“秋”字,尤佳。 《昭昧詹言》:起句下字密重,不单侧佻薄,可法,是宋人对治之药。三、四,沈雄壮阔。五、六,哀痛。收,别出一层,凄紧萧瑟。 其二(唐·杜甫) 七言律诗 押麻韵 引用典故:八月查 画省 三峡无猿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①斗望京华。 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查。 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 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评注 《唐诗品汇》: 刘云:语苦(“听猿实下”句下)。 《七修类稿》:通篇悲惋,实、虚、违、隐,又是篇中之目。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刘辰翁曰:“画省香炉”虽点缀意,然亦朴。吴山民曰:三、四根“京华”句说来。周珽曰:精笃快思,异情自溢。 《唐诗评选》:斡旋善巧。尾联故用活句,以留不尽。 《杜臆》:“望京华”正故园所在也。望而不得,奚能不悲?……公虽不奉使,然朝廷授以省郎……公不赴任,实以病故,是“画省香炉”,因“伏枕”而“违”也。 《杜诗解》:三,应云“听猿三声实下泪”,今云然者,句法倒装,与第七首三、四一样奇妙,……“请看”二字妙,意不在月也。“已”字妙,月上山头,已穿过藤萝,照此洲前久矣,我适才得见也。先生唯有望京华过日子,见此月色,方知又是一日了也。 《义门读书记》:后此皆“望京华”之事,三字所谓诗眼也。以“夔府”、“京华”蹉对……上承“日斜”,下起“月映”,忽晦忽明,曲折变化。 《钱注杜诗》:“每依南斗望京华”,皎然所谓“截断众流句”也。孤城砧断,日薄虞渊,万里孤臣,翘首京国,虽又八表昏黄,绝塞惨淡,唯此望阙寸心,与南斗共其色耳。此句为八首之纲骨。 《围炉诗话》:子美在夔,非是一日,次篇乃薄暮作诗之情景……“依南斗”而“望京华”者,身虽弃逐凄凉。而未尝一念忘国家之治乱。……猿声下泪,昔于书卷见之,今处此境,诚有然者,故曰“实下”;浮查犹上天,已不得还京,故曰“虚随”、……日斜吟诗,诗成而月已在“藤萝”、“芦荻”,只以境结,而情在其中。 《唐诗别裁》:“望京华”,八首之旨,特于此章指出。 《读杜心解》:二章,乃是八首提掇处。提“望京华”本旨,以申明“他日泪”之所由,正所谓“故园心”也。……首句,点明“夔府”。次句,所谓点眼也。三、四,申上“望京华”,起下“违伏枕”。……五、六长去“京华”,远羁“夔府”也。……“藤萝月”应“落日”。“芦荻花”含“秋”字。此章大意,言留南望北,身远无依,当此高秋,讵堪回首!正为前后筋脉。旧谓夔州暮景,是隔壁话。 《杜诗镜铨》:此八诗之骨(“每依北斗”句下)。对结无痕,(八首)篇篇映带秋意(“请看石上”二句下)。此首言才看落日,已复探更,正见流光迅速,总寓不归之感,故下章接言“日日”。 《近体秋阳》:《秋兴》诗虽以雄瞻擅名千古,实乃唯此作与“玉露”、“昆明”二篇为胜。然“玉露”篇独“丛菊”一联叫绝,“昆明”篇结语不出,虽强为之解者,累墨连楮,而总无裨于实理;又不如此篇深细见情,惋折可爱也。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陈德公曰:虚实作句眼、字法,杜陵每用之,盖亦无端,此更有力。五、六“违”既自言,“隐”亦在己。二句琢叠,弥费安吟,遂成沈郁。结语回映日斜。“八月”二句绪道所迟暮之感,意流语对,乃见萧疏。评:此首以“夔府”二字为纽,以下俱属夔府情景。 《杜诗言志》:通首重“望京华”三字,盖“望京华”者乃少陵之至性所钟,生平命脉,皆在于此。 《昭昧詹言》:正言在夔府情事。结句乃叹岁月蹉跎,又值秋辰,作惊婉之情,以致哀思。乃倒煞题“秋”字,收拾本篇,即从次句“每”字生来。“每”者,二年在此,常此悲思,而今不觉忽又值秋辰,玩末章末句可见。《笺》乃妄解,引皎然盲说,以次句为“截断众流”。此诗词意景物,皆主夔府言,不主长安,何谓“截断众流”也?……七句无限之情不说,八句变律。先兴后秋。 其三(唐·杜甫) 七言律诗 押微韵 引用典故:匡衡抗疏 刘向传经 千家山郭静朝晖,一日①江楼坐翠微。 信宿渔人还汎汎,清秋燕子故飞飞。 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 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 评注 《唐诗品汇》: 刘曰:“泛泛”无所得也(“信宿渔人”句下)。刘曰:既前后不相涉,只用二人名,亦莫知其意之所在,落落自可(“匡衡抗疏”二句下)。 《唐音癸签》:诗家虽刺讥中,要带一分含蓄,庶不失忠厚之旨。杜甫《秋兴》“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着一“自”字,以为怨之,可也;以为羡之,亦可也,何等不露! 《杜臆》:公在江流,暮亦坐,朝亦坐。前章言暮,此章言朝,承上言光阴迅速,而日坐江楼,对翠微,良可叹也。故渔舟之泛,燕子之飞,此人情、物情之各适,而以愁人观之,反觉可厌;曰“还”、曰“故”,厌之也。 《唐诗评选》:此与下作,皆以脱露显本色,风神自非世间物。 《杜诗解》:“千家山郭”下加一“静”字,又加一“朝晖”字,写得何等有趣,何等可爱。“江楼坐翠微”,亦是绝妙好致。但轻轻只用得“日日”二字,便不但使江楼翠微生憎可厌,而山郭朝晖俱触目恼人。 《义门读书记》:“五陵”起下“长安”(“五陵衣马”句下)。 《钱注杜诗》:《七歌》云:“长安卿相多少年”,所谓“同学”者,盖“长安卿相”也。曰少年,曰轻肥,公之目当时卿相如此。 《围炉诗话》:第三篇乃是晨兴独坐山楼,望江上之情景。故起语云:“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一宿曰宿,再宿曰信。“信宿”与“日日”相应。“信宿渔人还泛泛”,言渔人日日泛江,则己亦日日坐于江楼,无聊甚也。“清秋燕子故飞飞”,言秋时燕可南去,而飞飞于江上,似乎有意者然。子美此时有南适衡、湘之意矣。 《山满楼笺注唐诗》:其旨微,其文隐而不露,深得立言蕴藉之妙。此章前四句结上,后四句起下,乃八篇中之关键也。 《唐宋诗醇》:陈廷敬曰:前三章详夔州而略长安,后五章详长安而略夔州,次第秩然。 《唐诗别裁》:以上就夔府言,以下就长安言。此八诗分界处也。二句喻己之飘泊(“信宿渔人”二句下)。二句慨己之不遇(“匡衡抗疏”二句下)。 《读杜心解》:三章申明“望京华”之故,主意在五、六逗出。文章家原题法也。……前二首“故园”、“京华”,虽已提出,尚未明言其所以。至是,说出事与愿违衷曲来,是吾所谓“望”之故,钱氏所谓“文之心”也。 《杜诗镜铨》:直是目空一世,此公之狂不减乃祖(“同学少年”二句下)。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陈德公曰:三、四亦寓迟暮之感。五、六使事能自入情,不为泛率。评:此首以“江楼”二字作纽:“信宿”二句,江楼所见之景。下则江楼之情。 《唐诗成法》:此伤马齿渐长,而功名不立于天壤也。……有言此首首尾全不关合者。一、二即含“京华”,五、六言“京华”事,七、八正接五、六,非不关合也。 《网师园唐诗笺》:首二句有身羁夔府、日月如流之感。三、四喻己之漂泊,五、六慨己之不遇。 《读杜诗说》:作“日日”非但重字太多,与“千家”字亦不对。(按:“日日”一作“一日”,一作“百处”。) 其四(唐·杜甫) 七言律诗 押支韵 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①悲。 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 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③羽书迟②。 鱼龙寂寞秋江冷④,故国平居有所思。 评注 《后村诗话》: 公诗叙乱离,多百韵,或五十韵,或三十韵,惟此篇最简而切也。 《瀛奎律髓》:广德元年癸卯冬十月,吐蕃入长安,代宗幸陕。安、史死久矣,而又有此事,故曰“弈棋”。然首篇有云:“巫山巫峡气萧森”,即大历初诗也。 《杜臆》:遂及国家之变。则长安一破于禄山,再乱于朱泚,三陷于吐蕃,如弈棋之迭为胜负,而百年世事,有不胜悲者。 《姜斋诗话》:至若“故国平居有所思”,“有所”二字,虚笼喝起,以下曲江、蓬莱、昆明、紫阁,皆所思者,此自《大雅》来。 《唐诗评选》:末句连下四首,为作提纲,章法奇绝。 《钱注杜诗》:肃宗收京已后,中外多故。公不以移官僻远,慭置君国之忧,殆欲以沧江遗老,奋袖屈指,覆定百年举棋之局,非徒悲伤晼晚,如昔人愿得入帝城而已。 《杜诗解》:“闻道”妙。不忍直言之也,也不敢遽信之也。二字贯全解。世事可悲,加“百年”二字妙。正见先生满肚真才实学,非腐儒呴吁腹诽迂论(“闻道长安”二句下)。“迟”上用“羽书”妙。羽书最急,而复迟迟,想见当时世事(“征西车马”句下)。“故国”下用“平居”字妙。我自思我之平居尔,岂敢于故国有所怨讪哉(“故国平居”句下)。 《瀛奎律髓汇评》:查慎行:三、四紧承“似弈棋”,若如评语,则首句反无着落。冯舒:历看选家,自南宋以来,万历以上,不知何以只选此首?冯班:何以只选一首,好大胆!纪昀:八首取一、便减多少神采。此等去取,可谓庸妄至极! 《唐宋诗醇》:陈廷敬曰:末句犹云:“历历开元事,分明在目前。”此结本章以起下数章。 《读杜心解》:四章正写“望京华”,又是总领。为前后大关键。“弈棋”、“世事”不专指京师屡陷,观三、四,单以“第宅”、“衣冠”言可见……“故国思”缴本首之“长安”,应前首之“望京”,起前后之分写,通身锁钥。 《杜诗集评》:似极力言之,仍自悠然不尽。 《杜诗镜铨》:三、四言朝局之变更,五、六言边境之多事。当此时而穷老荒江,了无施其变化飞腾之术,此所以回忆故国,追念平居而不胜慨然也。 《昭昧詹言》:第四首思长安。自此以下,皆思长安。“弈棋”言迭盛迭衰,即鲍明远《升天行》意,而此首又总冒。……五、六远,忽纵开,大波澜起,既振又换。结“秋”字陡入,悲壮勒转,收足五、六句意。而“思”字又起下四章,章法入妙无痕。此诗浑浩流转,龙跳虎卧。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评:一结束上三章,起下四章。 《读杜札记》:“长安似弈棋”上着“闻道”二字、疑当时有此语。“百年”乃统举开国以来言之。此二句乃发端感叹之词,下乃入时事。 其五(唐·杜甫) 七言律诗 押删韵 引用典故:东来紫气 金茎 瑶池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 西望瑶池降王母①,东来紫气满函关②。 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照③朝班。 评注 《唐诗品汇》: 刘云:律句有此,自觉雄浑(“西望瑶池”二句下)。 《唐诗评选》:无起无转无叙无收,平点生色。八风自从,律而不奸,真以古诗作律。后人不审此制,半为皎然老髡所误。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徐常吉曰:以下几诗,但追忆秦中之事,而故宫离黍之感,因寓其中:“蓬莱宫阙”,言明皇之事神仙;“瞿塘峡口”(见“其六”),言明皇之事游乐;“昆明池水”(见“其七”),言明皇之事边功,而末但寓感慨之意。吴山民曰:起联皇居之壮。蒋一癸曰:因开宫扇,故识圣颜,有映带法。周明辅曰:只就实事赋出,沉壮温厚无不有。梅鼎祚曰:八首皆有大声响,余得“玉露”、“蓬莱”、“昆明”尔。 《杜臆》:极言玄宗当年丰亨豫大之时,享安富尊荣之盛。不言致乱,而乱萌于此。语若赞颂,而刺在言外。……家有丰考功《秋兴帖》写“蓬莱宫阙”诗,尾自注:“仙”(阙)误作“宫”,……盖下有“宫扇”,字复,宜作“仙”。 《唱经堂杜诗解》:“点”字妙。先生此时之在朝班,只如密雨中之一点耳,虽欲谏议,亦复何从(“几回青琐点朝班”句下)。 《钱注杜诗》:此诗追思长安全盛,叙述其宫阙崇丽,朝省尊严,而伤感则见于末句。 《杜诗详注》:陈泽州注:此诗前六句,是明皇时事;“一卧沧江”,是代宗时事;“青琐”“朝班”,是肃宗时事。前言天宝之盛,陡然截住,陡接末联。他人为此,中间当有几许繁絮矣。……此章用对结,末二章亦然。卢德水疑上四用宫殿字太多。五、六,似早朝诗语。今按赋长安景事,自当以宫殿为首,所谓“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也。公以布衣召见,感荷主知,故追忆入朝觐君之事,没齿不忘。若必全首俱说秋景,则笔下有“秋”,意中无“兴”矣。此章下六句,俱有一虚字、二实字于句尾,如:“降王母”、“满函关”、“开宫扇”、“识圣颜”、“惊岁晚”、“点朝班”,句法相似,未免犯“上尾叠足”之病矣。 《围炉诗话》:此诗前六句皆是兴,结以赋出正意,与《吹笛》篇同体,不可以起承转合之法求之也。 《唐诗成法》:此思昔日之得觐天颜也。七开笔说今日,八合,方是追昔。 《网师园唐诗笺》:上半盛写宫阙之壮丽,三、四句写朝省之尊严。 《唐诗别裁》:前对南山,西眺瑶池,东接函关,极言宫阙气象之盛,无讥刺意(“蓬莱宫阙”四句下)。追思长安全盛时,宫阙壮丽,朝省尊严,而末叹己之久违朝宁也。 《读杜心解》:五章以后,分写“望京华”。此溯宫阙朝仪之盛,首帝居也,而意却重在曾列朝班,是为“所思”之一。“沧江”带“夔”。“岁晚”本言“身老”,亦带映“秋”。 《杜诗集评》:吴农祥云:极刺时事而雄浑不觉。徐士新云:“蓬莱宫阙”言明皇之事,神仙不若指贵妃为当。 《读雪山房唐诗序例》:杜公“蓬莱宫阙对南山”,六句开,两句合;太白“越王勾践破吴归”,三句开,一句合,皆是律绝中创调。 《杜诗镜铨》:此思长安宫阙之盛,而叹朝宁久违也。前六句直下,皆言昔之盛,第七,一句打转,笔力超劲。陈秋田云:下四首不用句面呼吸,一片神光动荡,几于允迹可寻。吴瞻泰云:此处指拾遗移官事,只用虚括,他人当用几许繁絮矣。 《读杜札记》:说者以此四句专指太宝之盛,亦非通论。看五、六即入身预朝班,系肃宗朝事,则上四不得坐煞天宝。 《杜诗言志》:追忆太平宫阙之盛,为孤忠之所爱慕不忘也。……通首博大昌明,铿鈜绮丽,举初、盛早朝应制诸篇,一齐尽出其下,真杰作也。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周云:只就实事赋出,沉壮温厚无不有。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陈德公曰:结二方是此时意绪。上六止写入结内一“朝”字耳。章法极为开动。结语仍是对出,起二警亮,五、六郁丽,弥见沉挚。 《昭昧詹言》:思宫阙,高华典丽,气象万千。……结句收五、六句,忽跳开出场,归宿自己,收拾全篇,苍凉凄断。此乱后追思,故极言富盛,一片承平瑞气,而存外有馀悲,所以为佳。 其六(唐·杜甫) 七言律诗 押尤韵 瞿唐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 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 朱帘绣柱围黄鹤①,锦缆牙樯起白鸥。 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评注 《唐诗品汇》: 刘云:两句写幸蜀之怨,怀故京之思,不分远近,如将见其实焉(“花萼夹城”二句下)。刘云:对句耳!不足为雅丽(“珠帘绣柱”二句下)。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唐孟庄曰:“入”字莫轻看,见自我致之。徐常吉曰:“歌舞地”今戎马场,“帝王都”今腥膻窟,公之意在言表。 《义门读书记》:倒起,变化。言我凝望之久,虽万里而遥,不啻与京华风烟相接。亦从“一卧沧江”来(“瞿塘峡口”二句下)。 《杜臆》:此章直承首章以来,乃结上生下,而仍归宿于故园之思也。 《唐诗评选》:揉碎乱点,掉尾孤行以显之。如万紫乘风,回飙一合。“接素秋”,妙在“素秋”二字止;此之外,不堪回首。 《杜诗解》:御气用一“通”字,何等融和!边愁用一“入”字。出入意外。先生不尚纤巧,而耀人心目如此(“花萼夹城”二句下)。 《杜诗详注》:陈廷敬曰:此承上章,先宫殿而后池苑也;下继“昆明”二章,先内苑而及城外也。上下四章,皆前六句长安,后两句夔州,此章在中间,首句从“瞿塘”引端,下六则专言长安事。俱见章法变化。“帝王州”,又起下汉武帝。 《围炉诗话》:“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言两地极远,而秋怀是同,不忘魏阙也。故即叙长安事,而曰“花萼夹城通御气”,言此二地是圣驾所常游幸。而又曰“芙蓉小苑入边愁”,则转出兵乱矣。又曰“珠帘绣柱”不围人而“围黄鹄”,“锦缆牙樯”无人迹而“起白鸥”,则荒凉之极也,是以“可怜”。又叹关中自秦、汉至唐皆为帝都,而今乃至于此也。 《山满楼笺注唐诗》:此二句(“花萼夹城”一联)则谓之顺便成对,种种神奇,不可思议。勿但以工丽赏之。 《唐诗别裁》:此追叙长安失陷之由。城通御气,指敦伦勤政时;苑入边愁,即所云“渔阳鼙鼓动地来”。上言治,下言乱也。下追叙游幸之时,见盛衰无常,言外无穷猛省。 《读杜心解》:六章,就“曲江头”写“望京华”,为“所思”之二。此诗开口即带夔州,法变。“瞿峡”、“曲江”,相悬万里,次句钩锁有方,趁便嵌入“秋”字,何等筋节!中四,乃申写“曲江”之事变景象,末以嗟叹束之,总是一片身亲意想之神。 《杜诗镜铨》:吞吐意在言外(“回首可怜”二句下)。 《唐诗成法》:此首格奇。 《读杜诗说》:意本衰飒,而语特浓丽,犹下章“织女”、“石鲸”等句。 《网师园唐诗笺》:此思失陷后之长安。 《唐诗集评》:吴农祥云:本言《黍离》、《麦秀》之悲,乃反拟秦中富盛,立言最有含蓄。徐士新云,讥明皇之事远游误矣。 《杜诗言志》:叙次及于巡幸之地,而兼伤其变乱之所由生。……上言宫阙,则极其盛;此首言胜地,则带言其衰:此自文可见立言之有体。且得杼柚,饶有变化也。 《昭昧詹言》:他篇或末句结穴点“秋”字,或中间点“秋”字,此却易为起处,横空突入,又复错综入妙。“瞿唐”,己所在地;“曲江”,所思长安地,却将第二句回合入妙,点“秋”字,较“隔千里兮共明月”健漫悬绝。 《十八家诗钞》:张廉卿云:收句雄远奇妙,它人不能到。 其七(唐·杜甫) 七言律诗 押东韵 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 织女机丝虚月夜①,石鲸鳞甲动秋风。 波漂菰米沈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 关塞极天唯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 评注 《石林诗话》: 禅宗论云间有三种语:……其三,为“函盖乾坤句”,谓泯然皆契,无间可伺,其深浅以是为序。余尝戏谓学子言,老杜诗亦有此三种语,但先后不同。“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为函盖乾坤句。…… 《升庵诗话》:隋任希古《昆明池应制》诗:“回眺牵牛渚,激赏镂金川”,便见太平宴乐气象。今一变云:“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读之,则荒烟野草之悲,见于言外矣。 《西京杂记》:“太液池中有雕菰,紫箨绿节,凫雏雁子,唼喋其间。”……便见人物游嬉,官沼富贵。今一变云:“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读之,则菰米不收而任其沉,莲房不采而任其坠,则兵戈乱离之状俱见矣。杜诗之妙,在翻古语;《千家注》无有引此者,虽万家注何用哉?因悟杜诗之妙。 《木天禁语》:七言律诗篇法:……单抛:《秋兴》“昆明池水汉时功……江湖满地一渔翁”。 《艺苑卮言》:秾丽况切,惜多平调,金石之声微乖耳。 《唐音癸签》:“昆明池水”前四语故自绝,奈颈联肥重,“坠粉红”,尤俗。 《唐诗归》:钟云:此诗不但取其雄壮,而取其深寂。钟云:中四语诵之,心魄谡谡(“织女机丝”四句下)。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杨慎曰:……杜诗之妙,在翻古语,此与《三百篇》“牂羊羵首”、“三星在昴”同,比之唐晚“乱杀平人不怕天”、“抽旗乱插死人堆”,岂但天壤之隔。周珽曰:风华韵郁静想其得力,不独以诗学擅富者。黄家鼎曰:写怨怀思,劲笔深情,言外自多馀想。 《唐诗评选》:“旌旗”字入得分外光鲜。尾联藏锋极密,中有神力,人不可测。 《杜臆》:……且“织女”、“鲸鱼”、铺张伟丽,壮千载之观;“菰米”、“莲房”,物产丰饶,溥生民之利,予安能不思?乃剑阁危关,才通“鸟道”,欲归不得,而留滞峡中,“江湖满地”,而漂泊如“渔翁”,与前所见之“信宿泛泛”者何异? 《杜诗解》:“在眼中”妙。汉武武功,固灿然耳目,百代一日者也。三、四即承上昆明池景,而寓言所以不能比汉之意,织女机丝既虚,则杼柚已空;石鲸鳞甲方动,则强梁日炽。觉夜月空悬,秋风可畏,真是画影描风好手,不肯作唐突语磕时事也。 《钱注杜诗》:今人论唐七言长句,推老杜“昆明池水”为冠。实不解此诗所以佳。……余谓班、张以汉人叙汉事,铺陈名胜,故有“云汉”、“日月”之言(按形容昆明湖之宽广之词);公以唐人叙汉事,摩娑陈迹,故有“机丝”、“夜月”之词。此立言之体也。何谓彼颂繁华而此伤丧乱乎。“菰米”、“莲房”,补班、张铺叙所末见;“沉云”、“坠粉”、描画素秋景物,居然金碧粉本。……今谓“昆明”一章,紧承上章“秦中自古帝王州”一句而申言之,时则曰“汉时”,帝则曰“武帝”,“织女”、“石鲸”、“莲房”、“菰米”,金堤灵沼之遗迹,与戈船楼橹,并在眼中,而自伤其僻远而不得见也。于上章末句,尅指其来脉,则此中叙致,褶叠环锁,了然分明。如是而曰:七言长句果以此诗为首,知此老亦为点头矣。末二句正写所思之况,“关塞极天”,这非风烟万里;“满地一渔翁”,即“信宿”“泛泛”之渔人耳。上下俯仰,亦在眼中,谓公自指一渔翁则陋。 《杜诗详注》:末联:陈廷敬曰:“关塞”,即“塞上风云”;“江”即“江间波浪”,带言湖者,地势接近,指赴荆南也。公诗“天入沧浪一钓舟”、“欲把钓杆终远去”,皆以“浼翁”自比。范季随《陵阳室中语》曰:少陵七律诗,卒章有时而对,然语意皆收结之词。今人学之,于诗尾作一景联,一篇之意,无所归宿,非诗法也。 《读杜心解》:就“昆明池”写“望京华”,次武事也。为所思之三。……三、四切“昆明”傅彩;五、六,从“池水”抽思,一景分作两层写。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陈德公曰:三、四,十二实字,只着二活字作眼,雄丽生动,遂成一悲壮名句。五、六自“菰米”、“莲房”相属字外,一不现成,逐字琢叠,吟安定竭工力,成兹郁语,如见盘错。岂容可几?评:菰米沉黑,莲房坠红,即景言情,乱离无人之状,宛然在目。 《杜诗言志》:此第七首,因上文“自古帝王”之语,遂引汉武以为明皇之比。……末一语言天下大势坏乱已极,忧之者唯己一人也。此一首追咎明皇喜事开边,而宠贼臣之过也。 《昭昧詹言》:中四句分写两大景,两细景,收句结穴归宿,言己落江湖,远望弗及,气激于中,横放于外,喷薄而出,却用倒煞,所谓文法高妙也。沉着悲壮,色色俱绝。此“渔翁”,公自谓,乃本篇结穴。《笺》乃谓指“信宿”之“渔人”,成何文理!此借汉思唐,以昆明迹本于武帝也,《笺》乃以为思古长安,可谓说梦。 其八(唐·杜甫)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引用典故:仙侣同舟 昆吾②御宿①自逶迤,紫阁峰阴入渼陂③。 香稻⑤啄馀④鹦鹉粒,碧梧栖老凤皇枝。 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 綵笔昔游⑥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 评注 《古今诗话》: 杜子美诗云:“红(“香”一作“红”)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此语反而意奇。退之诗云:“舞鉴鸾窥沼,行天马度桥”亦效此理。 《诗学禁脔》:错综句法,不错综则不成文章。平直叙之,则曰“鹦鹉啄馀红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而用“红稻”、碧梧”于上者,错综之也。 《唐诗品汇》:刘云:语有悲慨可念(“香稻啄馀”二句下)。刘云:甚有风韵,“春”字又胜(“佳人拾翠”二句下)。 《诗薮》:七言如……“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字中化境也。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珽曰:次联撰句巧致,装点得法,《诗话》谓语反而意奇。退之“舞镜鸾窥沼,行天马渡桥”效此体。要知此句法,必熟练始得,否则不无伤雕病雅之累也。故王元美有曰:“倒插句非老杜不能”,正谓不易臻化耳。此妙在“啄馀”、“栖老”二字。” 《杜臆》:地产香稻,鹦鹉食之有馀;林茂碧梧,凤凰栖之至老。……此诗止“仙侣同舟”一语涉渼陂,而《演义》云:“专为渼陂而作”,误甚。“香稻”二句,所重不在“鹦鹉”、“凤凰”,非故颠倒其语,文势自应如此(“香稻啄馀”二句下)。 《唐诗评选》:一直盈下。八首中,此作最为佳境。为不忘乃祖,俗论不谓然。 《而庵说唐诗》:“佳人”句娟秀明媚,不知其为少陵笔,如千年老树挺一新枝。吾尝论文人之笔,到苍老之境,必有一种秀嫩之色,如百岁老人有婴儿之致。又如商彝周鼎,丹翠烂然也。今于公益信(“佳人拾翠”二句下)。八首中独此一句苦,若非此首上七句追来,亦不见此句之苦也。此首又是先生自画咏《秋兴》小像也(“白头吟望”句下)。 《义门读书记》:安溪云:稻馀鹦粒而梧老凤枝,佳人拾翠,仙侣移棹,皆因当年景物起兴,隐寓宠禄之多而贤士远去,妖幸之惑而高人遁迹也。末联入己事,宛与此意凑泊。按:师说更浑融,亦表里俱彻也。 《唐诗别裁》:此章追叙交游,一结并收拾八章,所谓“故园心”、“望京华”者,一付之苦吟怅望而已。 《读杜心解》:卒章之在“京华”,无专指,于前三章外,别为一例。此则明收入自身游赏诸处,所谓向之所欣,已为陈迹,情随事迁,感慨系之。此《秋兴》之所为作也,为八诗大结局。……“彩笔”句,七字承转,通体灵动。 《杜诗镜铨》:此首复借春景作反映(“佳人拾翠”句下)。陈注:此“望”字与“望京华”相应,既“望”而又“低垂”,并不能望矣。“笔干气象”,昔何其壮;头白低垂,今何其惫?诗此至声泪俱尽,故遂终焉。俞云:用作诗意总结,并八篇俱缴住,真大家手笔(“彩笔昔曾”二句下)。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陈德公曰:章法,结法亦同前篇,中联亦关吟琢,特用跳脱之笔。评:第二,隽句。末语乃极沈郁。 《唐诗成法》:此思昆吾诸处之游也。一、二出诸处地名,三、四者处所见之景物,五、六诸处之游人,七昔游,结后四首,八“吟望”,结前四首,章法井然。 《杜诗集评》:吴农祥云:三、四浓艳,五、六流逸。结本“今望”,非“吟望”,是对法体,当从。 以下总评 《唐诗援》:王阮亭曰:《秋兴》八首,皆雄浑丰丽,沉着痛快,其有安于长安者,但极言其盛,而所感自富其中。徐而味之,凡怀乡恋阙之情,慨往伤今之意,寇盗交兵,小人病国,风俗之非旧,盛衰之相寻,所谓不胜其悲者,固已不出乎意言之表矣。宗子发曰:《秋兴》诸作,调极铿锵而能沈实,词极工丽而尤耸拔,格极雄浑而兼蕴藉,词人之能事毕矣,在此体中可称神境。乃世犹有訾议此八首者,正昌黎所谓“群儿愚”也。 《唐诗归》:钟云:《秋兴》偶然八首耳,非必于八也。今人诗拟《秋兴》已非矣,况舍其所为秋兴,而专取盈于八首乎?胸中有八首,便无复秋兴矣。杜至处不在《秋兴》,《秋兴》至处亦非八首也。 《唐诗训解》:《秋兴》八首是杜律中最有力量者,其声响自别。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陈继儒曰:云霞满空,回翔万状,天风吹海,怒涛飞涌。可喻老杜《秋兴》诸篇。 《杜臆》:《秋兴》八章,以第一首起兴,而后七首俱发中怀,或承上,或起下,或互相发,或遥相应,总是一篇文字,拆去一章不得,单选一章不得。 《唐诗评选》:八首如正变七音,旋相为宫,而自成一章。或为割裂,则神体尽失矣,选诗者之贼不小。 《杜诗说》:杜公七律,当以《秋兴》为裘领,乃公一生心神结聚之所作也。 《杜诗解》:此诗八首凡十六解。才真是才,法真是法,哭真是哭,笑真是笑。道他是连,却每首断;道他是断,却每首连。倒置一首不得,增减一首不得。分明八首诗,直可作一首诗读,盖其前一首结句,与后一首起句相通。后来董解元《西厢》,善用此法。题是《秋兴》,诗却是无兴。作诗者,满肚皮无兴,而又偏要作“秋兴”,故不特诗是的的妙诗,而题亦是的的妙题,而先生的的妙人也。试看此诗第一首纯是写秋,第八首纯是写兴,便知其八首是一首也。 《而庵说唐诗》:《秋兴》八首,规模弘远,气骨苍丽,脉络贯通,精神凝聚,……七字之内,八句之中,现出如是奇观大观,真使唐代人空,千秋罢唱。寄语世间才人,勿再和《秋兴》诗也。秋兴者,因秋起兴也。子美一肚皮忠愤借秋以发之,故以名篇也。子美律诗必作二解,《秋兴》八首分开有十六解,独其诗前首结一句与后首起一句意相通,直作一首诗读可也。 《义门读书记》:贾开宗曰:少陵之诗,以《文选》为宗,故《秋兴八首》其题原于卢子谅,其笔取之刘太尉,文词几于乱丝而头绪井然,一丝不紊,又本于左太冲《咏史八首》,熟精《文选》理者,当自知之。按:左之《咏史》,昭明所采适八首耳;此自以八首为章法,贾言本此者,非。古今诗体不同,谓其笔取之刘太尉,亦附会之谬者也。 《杜诗详注》:郝敬曰:《秋兴》八首,富丽之词,沉浑之气,力扛九鼎,勇夺三军,真大方家如椽之笔。王元美谓其藻绣太过,肌肤太肥,造语牵率而情不接,结响凑合而意未调。如此诸篇,往住有之。由其材大而气厚,格局而卢弘,如万石之钟,不能为喁喁细响;河流万里,那得不千里一曲?子美之于诗,兼综条贯,非单丝独竹,一戛一击,可以论宫商者也。陈廷敬曰:《秋兴八首》,命意炼句之妙,自不必言,即以章法论:分之如骇鸡之犀,四面皆见;合之如常山之阵,首尾互应。前人皆云:李如《史记》,杜如《汉书》。予独谓不然,杜合子长、孟坚为一手者也。 《载酒园诗话》:《秋兴》诗体高格厚,意味深长。……乃因秋起兴,非咏秋也。其言忽而蜀中,忽而秦中;忽而写景,忽而言怀;忽而壮丽,忽而荒凉;忽而直陈,忽而隐喻。正所谓哀伤之至,语言失伦,或笑或泣,苦乐自知者。 《茧斋诗谈》:《秋兴八首》“秋兴”二字,或在首尾,或藏腰脊,钩连甚密。……其一,秋起秋结,“丛菊”二句,兴也。其二,兴起秋结。其三,秋起兴结。其四,兴起秋结。其五,兴起秋结。其六,秋起兴结。其七,兴起兴结,中四句带入“秋”字。其八,兴起兴结,“红豆”二句,暗藏“秋”字。其四,上二句冒下六句格。其六,后二句擎上六句格。其七,起结各二句格、中四句妙在壮丽语写荒凉景。 《唐七律选》:八首意极浅,不过“抚今追昔”四字而已,而诗甚伟练。旧谓杜诗以八首冠全集,又谓八首如一首,缺一不得,皆稚儿强解事语……只八首原有得失,世并不晓,所当明眼人一指破耳。 《唐音审体》:一题八首,句句稳叶,前后照应,结构森严,此格自公创之,遂为七言律诗之祖。有谓本于左思《咏史》诗者,亦强为之说也。 《围炉诗话》:凡读唐人诗,孤篇须看通篇意,有几篇者须合看诸篇意,然后作解,庶几可得作者之意,不可执一二句、一二字轻立论也。《秋兴八首》皆是追昔伤今,绝无讥刺。 《唐宋诗醇》:刘会孟曰:八诗大体沉雄富丽,哀伤无限,尽在言外,故自不厌确实,小家数不可仿佛耳。吴渭曰:诗有六义,兴居其一,凡阴阳寒暑,草木鸟兽,山川风景,得于适然之感而为诗者,皆兴也。老杜《秋兴》八首,深诣诗人之阃奥,兴之入律者宗焉。 《唐诗别裁》:怀乡恋阙,吊古伤今,杜老生平,具见于此。其才气之大,笔力之高,天风海涛,金钟大镛,莫能拟其所到。 《唐诗成法》:此诗诸家称说,大相悬绝。有谓妙绝古今者,有谓全无好处者。愚谓若首首分论,不惟唐一代不为绝传,即在本集亦非至极;若八首作一首读,其变幻纵横,沈郁顿挫,一气贯注,章法、句法,妙不可言。初、盛大家,七律一题八首者谁乎? 《杜诗镜铨》:俞玚云:身居巫峡,心忆京华,为八诗大旨。曰巫峡,曰夔府,曰瞿塘,曰江楼、沧江、关塞,皆言身之所处;曰故国,曰故园,曰京华、长安、蓬莱、昆明、曲江、紫阁,皆言心之所思。此八诗中线索。王阮亭云:近日王梦楼太史云:子美《秋兴》八篇,可抵庾子山一篇《哀江南赋》,此论亦前人之所未发。 《随园诗话》:余雅不喜杜少陵《秋兴》八首,而世间耳食者,往往赞叹,奉为标准。不知少陵海涵地负之才,其佳处未易窥测。此八首,不过一时兴到语耳,非其至者也。 《昭味詹言》:“秋兴”者,因秋而发兴也。谓之“兴”者,言在于此,寄意于彼,随指一处一事为言,又在此而思他处也。而皆以己为纬,以秋为主,以哀伤为骨。 《杜诗言志》:秋兴,言当秋日漫兴以为诗也。漫兴体本无深意,而老杜即于此诗备极淋漓工巧。盖唐人七律,以老杜为最,而老杜七律,又以此八首为最者,以其生平之所郁结,与其遭际,一时荟萃,形为慷慨悲歌,遂为千古之绝调。 《五色批本杜工部集》:《秋兴》自是杜集有名大篇,八章固有八章之结构,一章亦各有一章之结构。浑浑吟讽,佳趣自当得之。必如《笺》所云如何穿插,如何钩锁,则凿矣。作者胸中无此定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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