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
萝宾
萝宾一路沿着墙壁磨着自己那双漆皮鞋子的鞋尖。虽然她个子小,但也不能因此就该被打扮成一个傻里傻气的洋娃娃。莎拉才是那个喜欢看上去光鲜又整洁的人,才是那个站在镜子前左转右转、像迪士尼的长发公主一样欣赏自己那头金发的人。假如萝宾的言谈举止能更像莎拉一点的话,她们的父母都会很高兴的。这个念头让萝宾的嘴里充满了酸水。
“萝宾!”
“干吗?”
“不许往地上吐口水!你怎么回事?”
萝宾抬起头来,怒气冲冲地望着母亲:“我嘴里不舒服!”一边说,一边不假思索地继续沿着墙壁磨蹭自己的鞋尖。
“萝宾!该死的,你究竟在干什么呢?”
哎呀!
“没干什么。”
“这可是双新鞋,你这个小姑娘太不听话了。"
萝宾的母亲站在那儿,双手叉腰,两腿又开,身后的阳光把她的剪影照得棱角分明。不过她的身体曲线其实是相当柔和的。
“这双鞋太亮了。”萝宾回答,但她知道这场争论自己已经输了。
莎拉站在母亲身边,装得和她一样忧心失望。两姐妹同样是在学校里待了一整天,但莎拉的头发还是一丝不乱地编在辫子里,她那条方格棉布的夏装连衣裙一尘不染,也没有黑乎乎的脏东西在指甲里面连成不祥的细线;而萝宾的深褐色头发早在第一个课间休息前就冲出了发带。萝宾的头发浓密有卷儿,那些小卷儿总是一刻不停地乱动,没有哪根头绳能捆得住。若干年之后,萝宾会用厨房的剪刀把它们剪成尖尖的、一撮一撮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莎拉和萝宾仍旧被归在一起:那对双胞胎。可实际上,她们之间的不同点简直多得不能再多了:一个金发,一个褐发;一个高挑,一个娇小;一个安分乖巧,一个惹是生非。
在她们两个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安吉拉——安吉——也做了双胞胎的父母惯常会做的事情——给她们套上相同款式的帽子、裙子和鞋子。可是莎拉的身材要修磬得多,举止也更成熟——几乎从第一天起就是这样——相同的衣服只会突出两个人的不同。甚至有几次——就像马歇尔一家的家族传说记载的那样——完全不认识的人会断定这两个姑娘不可能是双胞胎。
“如果不是的话我应该知道的呀,”母亲会夸张地长叹一声道,“我可是把她们两个都给挤出来了呢。”
“我的小不点儿。”萝宾的父亲杰克会这么叫她,要么是在她挨着他坐在沙发上,荡着还够不到地面的两只脚的时候;要么是在悠长的星期日,他正在车库修理一些萝宾母亲宁可干脆换掉的东西,唤萝宾给他递木头、几根钉子和一点胶水的时候。这时他通常会说:“我又不是钱多得花不完,安。”萝宾则会假装叹着气说道:“说得太对了。”
萝宾和姐姐上完了新学期第一天的课,刚刚开始往家里走。两个人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对话渐渐变成了哈欠和牢骚,徒留三明治上的面包皮在午餐盒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过了六个星期做游戏、看电视的日子之后,开学第一天总是非常累人。通常母亲并不会来接她们——姐妹俩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下个月就满九岁了——不过今天是第一天返校,有“特别优待”。萝宾已经被教训了两次,迫不及待地想到明天,能自己拖着步子走回家。尽管还有姐姐作为指定的成年监护人。
十六分钟能造成这么大的差异,真是叫人惊叹不已。“我是最大的。”莎拉总是这么说,而萝宾每次都是白眼以对。要是我个子高一点就不一样了。
萝宾皱起了眉头。前方有一辆亮闪闪的黑色宝马车,压占了大半个人行道,打着双闪灯。那些还有更加年幼的孩子坐在婴儿车里的母亲正在大声地发着牢骚,夸张地说着要越过这个挡路的障碍物有多难。驾驶员一侧的车门啪地打开,一个女人飘了出来。她留着一头富有弹性、光泽亮丽的秀发,穿着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外套。“真对不起,”她朝着其他母亲所在的大致方位说道,“我不知道该把车停在哪儿。”
其他女人没有理她,这个时候,这位光彩照人、活力十足的宝马妈妈看见了一个人兴奋地挥起了手,是萝宾和莎拉班上新来的那个男孩。男孩向她跑了过去,虽然他的背包一上一下地颠着,发丝却没动,一定是抹了发胶。待他爬进车前座,汽车缓缓驶离人行道,几乎是悄无声息地飞驰而去。
萝宾对此不以为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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