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森的批评让我们对于上海商务居民们喜爱的餐饮有了一些认识。他奉劝侨民,在夏季不要食用水果或蔬菜,而且他坚信,“夏天住在华东地区的人,如果正餐喜欢来上一大盘羊肉、小牛肉、家禽肉杂烩米饭或是咖喱饭,再佐以两三杯满满的红葡萄酒,或者莱茵河谷地区的白葡萄酒,肯定会出现轻微腹泻、拉痢,或者肝功能失调”。
很不幸,他的大部分病人“以一道浓汤作为正餐开始,外加一杯雪莉酒;然后众人分享一两道菜,配香槟酒;接下来是一些小牛肉、羊肉或者家禽肉以及培根,喝更多的香槟酒;随后是咖喱饭和火腿;饭后游戏完了之后接着吃布丁、油酥糕点、果冻、蛋奶糊或者牛奶冻,香槟酒自然少不了;接着是奶酪和沙拉,还有面包和黄油,一杯波特酒;很多时候还会品尝橘子、无花果、葡萄干和坚果,喝上两到三杯红葡萄酒或者其他什么葡萄酒;如此可怕的餐食最终以一杯浓郁的咖啡和一支雪茄烟结束。”
因为上海的水过于危险,不适合饮用,摄入液体成为一个问题。在韩德森看来,喝茶时摄入的药剂量足以“杀死一只成年青蛙”,他总结道,“在如此这般的天气之下,适量饮用葡萄酒,对一个人的健康有所裨益……我指的适量,是每天3杯到五六杯波特酒或雪莉酒,或是半瓶法国或德国产的葡萄酒”。他认为在炎热的气候下饮用香槟酒是安全的,不过他警告不要过度摄入苏打水:“我认识一个年轻人,他刚来上海的时候,身体很棒,前途大好;他总是吹嘘,夏天的时候每天要喝下18瓶的苏打水,还吃各种各样的水果。只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未持久,来到上海的第二年年底,一场急病夺去了他的生命。”
锻炼身体只有在冬季和春季才会被考虑,目的是“刺激身体全部功能”,散步是最佳方式,虽然“辛苦且乏味,而且……常常办不到,因为糟糕的路况……骑马同样也非常不错”,“实在是太遗憾了,上海没有板球场地”(尽管在另外的记载中,上海首次板球赛事于1858年4月22日在虹口举行)。
韩德森相信,“许多腹泻、痢疾以及疟疾患者都是因为在秋天没有穿足衣服所致而不是其他原因……即使是在盛夏酷暑季节,肚子上也应该盖一条毯子。手和脚以及胸部暴露在外也许没什么,但是睡觉时没有盖好肚子,会很不安全。”他的建议得到采纳,一名住在汉口的居民在1863年4月写信给他的父亲:“告诉我妈妈,夏天的时候我系了法兰绒衣带,我想我告诉过她,贝拉(Bella)在亚历山大城做了两条给我。”
在关于衣物的评论中,韩德森推荐比亚麻布更凉快的棉布。他写道:“不必怀疑,这是最佳的热带气候防护用品,能减少皮肤出汗;我在这里再提醒一句,更换贴身所穿亚麻衣物不要过于频繁,新来的欧洲人常有这个习惯。”也许还算幸运,韩德森并不赞成那些反对淋浴的专家们的意见。 作为医疗传教士,韩德森同样关心灵魂的福祉,他建议,通过学习四福音书来掌控“激情”。尽管不少指控称“热带地区的情况有些特殊,这种气候令人兴奋,人的激情指数较温带地区更高”,但他本人“从未见过有人因为保持自我纯净而受到折磨”。他建议提升“对高雅文学的欣赏品位”,尤其是对这样一本“关于人的责任、人与造物主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想知道的一切都能从中得到的书”。
对部分人而言,《圣经》能够作为生活准绳,但也有很多人觉得它的约束还不够强有力。包括赫德在内。早期领事馆的官员有相当一部分包养了中国情妇,他在1854年8月抵达香港后不久,开始记录他在领事馆的日常工作。韩德森一定会因为赫德8月27日的记录而兴奋:“为了活得虔诚且正直,我必须遵从上帝的指令;要做到这一点,我必须知道它们是什么。因此我必须持之以恒地学习《圣经》……我必须小心,不能任由邪恶欲望或是罪恶想象的蛊惑而犯罪。”但是很快,在他到达宁波后,当年秋天,他写下这样的文字:“几位中国女子从我的窗户外偷窥我。我希望能自我控制。很多诱惑围绕着我。”到了1865年,赫德已与他的中国情人阿瑶生育了3个孩子。凹
韩德森用“概论”总结他的短文,他还讨论到多变的气候。夏季闷湿是所有条约口岸的特点,气候的影响十分明显:“靴子和鞋子发霉,胶水与糨糊很快失去了黏性,家具散架,墙纸很快就毁了。”居民们被建议前往高地居住,为的是能够“避开瘴气影响……黄热病、疫病以及持续且反复的发烧,此类病菌传播无法超越特定高度”。
P28-30
真实的叙述融合丰富多彩的日常生活描写,以回忆录、书信等私人资料为基础,以当时的外交、军事事件为背景……一本极好的书!
——《伦敦晚报》
生动的、愉悦的、诙谐的……吴芳思在条约口岸逝去的世界里捕捉到真实而刺激的生活气息。
——《每日邮报》
非常高兴看到我的书(No Dogs And Not Many Chinese)中译本面世,我衷心希望中国读者会发现它是本有趣的书。写这本书的过程令我身心愉悦,因为可供使用的资料十分丰富。有时我都会觉得,是不是19世纪和20世纪初到过中国的每一位英国人,都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了书。其中一些书很精彩,显示了当时西方世界对中国的浓厚兴趣。 也许,我应该对这部书的英文标题加以解释。第一部分,“No Dogs”,指的是传说中那块立在上海江滨公园的告示牌,上面仅有一句 “狗与华人勿入”。没错,这块告示牌被认为是对居住在一座中国城市的中国居民的侮辱。一度传说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告示牌。否定告示牌的存在,似是退一步,实是更进一步的伤害。言外之意,这块牌子是愤怒的中国民众的“发明”,他们的愤怒盖过了事实。事实是,大部分中国人(除照顾外国小孩的中国保姆),的确被禁止入园,狗也不许入园。然而,公园的禁令不止于此。就如同今天英国的大部分公园一样,有关入园的约束性规定有数十条之多。无论是上海、天津,还是伯明翰、伦敦的市政管理局,都倾向于制定冗长规定,其用意显然是阻止任何人获得快乐。在公园里面,禁止骑自行车、摘花,禁止打球、饮酒,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因此,上海的民众无论过去和现在都有理由愤怒,但全部的事实是完整的系列禁令其实复杂得多。 书名的第二部分,“Not Many Chinese”,指的是(对于我而言)令人黯然神伤的事实:中国条约口岸绝大多数外国侨民很少与中国人交往,或完全没有接触。通常,他们与中国人的交往仅限于他们的仆人。社交俱乐部不接受中国人,许多这样的俱乐部同样排斥犹太人。对中国邻居的生活和文化回避接触,没有好奇心,今天看起来异乎寻常,而且还白白浪费了大把机会。我所读的很多条约口岸侨民所写的书,关注的是如何不遗余力创造与母国一样的生活。他们记录的问题包括:如何获得新鲜牛奶,如何教中国厨子制作油酥点心或薯条,如何让裁缝理解西式服装制作,以及如何让用人明白抹布与洗碗布至关重要的区别。仅有极少一部分人会去学习汉语,至于致力于翻译中国文献、研究中国文化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今天,没有人会为鸦片战争,和这场战争的后果,条约口岸开放,中国领土被占辩护。在条约口岸侨民的回忆录之中,也很少能感受到他们对中国的温情。从粗野的行为到冷漠的内心,他们的态度放在今天很难理解。即使是对他们的中国用人,我必须费尽周章才能找到抱有好感的描述。这些用人,为他们提供了舒适的家居环境,虽然不能理解他们。仅有一类信息来源能令人感受到不尽的暖意:那些孩提时代生活在中国,并与中国保姆、仆人一起度过了大部分时间的人的记述。他们的回忆中是无穷的欢乐,这反映了孩子们所感受到的温暖和善意。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人生经历的第一件不开心的事情,就是与他们的中国保姆分开,被送“回家”上学。对他们而言,中国常常是温暖和快乐的记忆所在。 面对一幅已经消逝的时代景像,我们无从追悔。不过,百年的外国占领,在中国留下了实体印迹——条约口岸屹立的建筑。上海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建筑物有明显的差别;天津租界内建筑风格多样:从现代主义风格的德式石头建筑到意大利租界区外墙刷成粉白的装饰主义风格建筑,以及苏格兰塔楼式样的戈登堂(现已损毁);遗留下来的教堂,散布在全中国。所有这一切,提醒着我们过去的那段历史。多年以前,我携我的表妹——她的祖父是一名入华传教士医师——参观烟台,寻访芝罘学校①。我们还去了梧州,寻访当地一处史密斯医生曾工作过的传教士医院。尽管芝罘学校已经是过去式,但英国领事馆旧址仍在,是为孩子们举办圣诞晚会的场所,我们惊叹于那里大海和海湾永恒的景致。在梧州,建在山顶的前英国领事馆的遗迹犹存,我们还找到了一所解放前的医院(虽然不是我们想找的那一处)。 在上海和天津,许多条约口岸时期的建筑物得到了积极的保护,并被加以标识,这有助于辨明这些建筑物的历史。这也许能够帮助到那些前来寻访祖父、曾祖父故居的人们。但我希望,今天这座城市的居民也能对此感兴趣。这些房子代表着中国百年的近代历史,虽然那不是一个特别有启发意义的时段,但却是真实存在的过去。不去否定历史,而是正视历史,并从中有所得;不去否认条约口岸侨民与中国邻居的隔离,而是建立彼此之间更好的理解,这样的做法更为可取。 吴芳思(Frances Wood) 2016年于英国伦敦
《口岸往事:海外侨民在中国的迷梦与生活(1843-1943)(精)》是一部英国汉学学者努力沟通中西文化的用心之作。鸦片战争后,五口通商,由此开启整整一百年的条约口岸历史。作者吴芳思通过大量侨民的回忆录、笔记,描述了侨民色彩斑斓的生活,见证了这一百年里诸多历史事件。作者是一位对中国历史富有同情心的英国人,娴熟中文,能熟练驾驭中美文献资料,因此,本书填补了中国学者因语言材料所限,难以一窥海外侨民在中国多重景象的空白。另外,本书虽出于学者之手,却能似叙述的笔调展现这一百年历史中的点点滴滴,便于一般读者阅读。
1843年,在中国诞生了首批条约口岸。从此之后的一百年间,外国侨民操控着这些地域的方方面面:他们创立了自己的法规,控制着独立的警察力量,并开展海关贸易服务。即便遇到台风、疾病、动乱,这些外来的商人和传教士虽然身在异国他乡,但仍保持着属于他们的生活方式。1943年,面对日本对中国的大肆侵夺,已无宁日,各国列强决定将所有势力撤出中国,把所有条约口岸归还给中国政府。百年之间,他们在中国留下了罪恶,也把他们曾经使用过的住房、办公大楼、医院、学校等留给了神州古国。《口岸往事:海外侨民在中国的迷梦与生活(1843-1943)(精)》作者吴芳思通过爬梳大量当事人留的一手资料,也走访遗迹,采访见证人,描述了这批侨民在中国生活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