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另外两只鹅后才发现,幼婷在鹅群中,算是很漂亮的母鹅了,身材比例匀称,脖颈线条很精致,腿又长,额头的冠也大小适中;毛很白,很干净。最重要的是,下过蛋后,下腹的蛋囊竟然不会像其他母鹅那样下坠。这个太少见了,大多母鹅下过蛋后,蛋囊都是像一块被抽空了脂肪的赘肉,松松垮垮地拖在两腿之间,非常难看。
新添的两只鹅,其中一只也是母的,但形象气质和幼婷比起来,就显得笨拙很多。鹅在小时候很难判断公母,只有到了成年,根据头顶的肉瘤大小,以及臀部的宽厚才能大致猜出性别,但新添的这只鹅,直到下了个蛋后,我才诧然发现,它是只母的。确实长得太女汉子了,很肥壮,簿颈粗大,腿又短,往那儿一站,屁股都快拖地了。更混淆判断的是,这只母鹅头上的肉瘤,竟然跟公鹅一样大,这就尴尬了——最关键的性别特征模糊了,只有亲眼看到它下了个蛋,我才敢下判断。
这只母鹅身材粗壮,性格却很细腻,常常独自伫立,失语发呆。有一次,我在屋里写东西,看见它在门外站着,像按了暂停键,几十分钟,我都写累了,它还像个道具一样静止着,直到我走过去冲它双手一拍,大喝了一声,才算给它解了穴。有时候我挺好奇的,不知道这只呆头鹅在思考什么,时常看到它扭转脖子,一只眼睛朝上一只眼睛朝下那样偏着头看天,感觉它比另外两只鹅,似乎更想了解这个世界。
不过鹅确实挺呆的,呆到蠢笨令人叹息的程度,不然也得不到“呆鹅”的称号(驴应该也确实很“倔”)。鹅脖子很长,跟长颈鹿的比例很像,两只眼睛被脸从中间遮挡,就像把人的双眼挪到两只耳朵的位置上,所以走路永远只看左右两边,脚下有什么盆盆罐罐的,全部都能踏翻。有时侯吃了一半的饭碗儿,一转身就踩进去了,还把自己吓得惊慌失措,以为踩到了什么暗器,这样的滑稽窘迫感,令人哭笑不得。鹅掌很宽大,特别容易粘泥,下雨天如果路湿多泥,在外面走一圈,回来一只脚能粘一斤泥,走起路来,像绑着两个沙袋。鹅的唾液很厉害,地面被鹅啄出的坑,自带防水功能,下雨天存的水,很长时间都不会渗。
好像很多动物都是双性恋。母鹅和母鹅常常叠在一块,有时候母母,有时侯公母,有时候公母母,很混乱。动物在性上,是没有羞耻心的,鹅、鸡都一样,早中晚,春夏秋冬,不分昼夜寒暑,随时随地,而且这般不懂节制,竟然也不肾虚。
公鹅交配母鹅,我第一次看见时,很震撼。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一只母鹅骑在另一只母鹅背上,叠罗汉那样,互蹭臀部,蹭累了,就换公鹅踩上去。我觉得下面那只母鹅,刚开始肯定以为公鹅也只是蹭一蹭,酥酥麻麻的就完了,但没想到公鹅坐稳后……于是母鹅被击中的瞬间,“嘎——”的一声惨叫,像是被箭射中了肋骨般,挣扎着想站起来离开。与此同时,公鹅张开尖嘴用力猛啄母鹅的头,死死地按住惊慌失措的母鹅,直到那东西慢慢缩回,才松嘴从母鹅背上下来。
相当震撼。那可能是两只鹅的第一次,因为后来再也没见过母鹅那般惨叫过。
鹅每年能产六十到一百个蛋,下蛋的季节,基本可以保证两天一个,很卖力,冬天也不忘工作。鹅蛋很大,仅是蛋黄就有一个鸡蛋那么大,只是很多人说鹅蛋草腥味重,不怎么爱吃。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腥味,我都炒来吃,跟鸡蛋没什么区别。鹅蛋皮比较厚,壳很硬,据说孕妇最后两个月吃上三五个鹅蛋,有解胎毒的作用,但什么是胎毒,到底有没有用我也不懂,只是“据说”,不过反正也没副作用。
母鹅每年到了孵蛋期,会在窝里卧上一个月,非常辛苦的一段时间,几乎不吃不喝,白天黑夜在窝里卧着。因为我不太想再添小鹅了,所以每次鹅在抱窝时,我就会过去把鹅蛋拿走,让它空卧着,也是希望它能早点意识到根本没蛋的事实,下窝会早一些。但每次孵蛋期,即便怀里空空的,母鹅也会坐满一个完整的周期。这很给我启发,突然就理解了女人到了哺乳的年龄,为什么会有想生孩子的冲动,那应该就像鹅孵蛋,完全来自生理的本能。
幼婷头一回抱窝,屁股下面坐了四个蛋,那时只有幼婷一只鹅,没有公鹅受精过,所以蛋也是没法孵化的,于是我就放了几个受过精的鸡蛋在它屁股下面让它孵,但可能是鹅跟鸡的孵蛋期时间长度不一样吧,小鸡刚破壳就被压死了(也可能是我放的时间晚了或者其他原因,按说鹅应该是可以孵出小鸡的),很血腥,从那儿之后,明显感觉到幼婷没以前那么温顺了,性情大变,变得非常冷漠,叛逆,不可理喻。
刚上山的那年,我用画框和画布,给鹅搭了鹅棚,还捡了很多木棍儿在鹅棚周围扎了个小院,开始那些小棍围扎的小院还很有用,很长一段时间,它们都待在里面,直到幼婷试了几次,发现可以跳出去,那个小院就再也挡不住它们了,一会儿没看好,就会飞出来,把院子里的青菜吃个精光。挺可恨的,你知道辛苦种的菜还没长成就被鹅扫荡一遍的惨痛吗?令人愤然。然后我就把鹅棚拆了,把它们赶到了院子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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