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伟著的《芒刺》力求表现人物个性的丰富和复杂，及其在特定环境中的生存、心理意识和行为方式的选择。小说着力表现的，是一段被遮蔽的、犬牙交错的中日经济暗战史，也企图借此探索抗战题材及其叙事空间的拓展。

本书从“经济暗战”这个视角，以走私和缉私这一特殊战场的对决予以文学表达，向世人展示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中华民族在另一条战线的不屈抗争，无疑是对抗战题材独特而重要的拓展。

犬牙交错，惊心动魄，呈现一段被遮蔽的中日经济暗战史！

孙建伟著的《芒刺》主要描写抗战期间日本通过走私对中国实施经济侵略“国策”和中国反走私的艰难与挣扎。主要叙事线索包括：日、英、中三国对占据中国关税半壁江山的江海关的控制与反控制，日方走私与我方反走私，日本经济侵略国策之下对中国民族企业的兼并与反兼并，我方军中官员串通走私和清除。

正文

第一章

一

一九三〇年。日本东京。

出身上海商业世家的时力韬成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一名留学生。

上海开埠后不久，时力韬的曾祖父就从宁波来到这里，到他爹爹这一代，已经成为上海商界望族。二十一岁的时力韬虽然不是长子，但爹爹觉得他天资聪颖，性格坚韧，将来最适合接下家族产业，于是就让他东渡日本学商。时力韬在京都帝国大学经济学部只读了一年，却瞒着家里擅自报考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因为在日本短短的一年里，不断升温的日本军事强国政策使他强烈地感受到这个国家上至天皇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的狂热，觉得日本对中国不怀好意。这个血气刚硬的年轻人相信，当年中国因为《马关条约》饱受屈辱，正是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开拓疆域”观念肆意泛滥的结果。所以他越来越感受到，军事力量是一个国家最直接最可靠的安全保证，他期待学成归国之后以自己的军事才能报效国家。

转眼到了三年级，由于时力韬的刻苦勤奋，各门科目都十分优秀，因而人选全年级步兵操典项目代表，参加全校比赛。

出身日本贵族的福田寿太郎是时力韬的同班同学。福田的学业也相当不错，中国同学时力韬在学习上超人一等的刻苦和独特的领悟力让福田很有惺惺相惜之感。两人经常在一起切磋学业，成了好朋友。

比赛那天是寒冷的冬日。

时力韬以最高分夺得第一名，福田寿太郎获得第二。

这个名次诞生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由外国留学生创造的新纪录。

冬日的陆军士官学校操场，全体学生在寒风中肃立。校长正在宣布比赛结果：“步兵操典第一名，时力韬君。第二名，福田寿太郎君。”

很多日本学生目光里含着不满和愤懑，中国留学生当然非常高兴。

校长说：“各位士官，我知道你们中间有许多人不服这个结果，因为第一名是一个支那人。但这就是事实，我不想隐瞒或去更改这个事实。这是一所著名的军事学校，学校必须维护自己的声誉，因为它从来没有做过隐瞒事实的事。说实话，五分钟前获知这个比赛结果时，我也很难堪，但我是为日本学生难堪，因为第一名被这个叫时力韬的支那人拿走了。这是这个学校的第一次。我不得不承认他创造了一项让日本学生尴尬的纪录。即便如此，我还是要真诚地恭喜时力韬君，他的第一名将记载于本校的荣誉中。”

操场上响起零落的掌声。

福田寿太郎在为时力韬鼓掌，看得出他很真诚。

傍晚，福田寿太郎与时力韬在东京大街上散步。

福田寿太郎显得有点懊丧：“时君，我今天既高兴又难过，我高兴你拿走了第一名，你今天成了全校的明星，但我被你压了下去。真是不甘心哪。”

时力韬说：“福田君，你不会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吧，你不是这样的人。既然是比赛，毕竟要分出高低的。”

“那当然啊。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会为这样的事烦心呢？不过时君，我还是觉得，如果不是我的一点点失常，这个第一名肯定是我的。”

“看看，你还是耿耿于怀了。要不，我们现在到校长那儿去，我把第一名让给你。”

“时君，你这可是嘲笑我。我只是想告诉自己不能服输罢了。”

“对了，这才是男人嘛。我如果是第二名，也不会服输的。”

福田忽然转移了话题：“时君不知想过没有，未来的东亚，甚至未来的亚洲应该由谁来主宰呢？”

时力韬坦然地说：“愿闻福田君高见。”

福田的情绪突然昂扬起来：“我没有高见。我就是认为，目前在亚洲，只有日本能与欧洲抗衡，日本才是亚洲的希望。所以，未来的亚洲应该由日本来主宰。你认为怎么样？”

“我认为不怎么样。”

“为什么？我也想听听你的高见。”

时力韬想了想说：“我觉得，本来大家生活在一个世界上，应该和平共存，谁希望被别人主宰呢？为什么又要去主宰别人呢？”

福田显得激动：“时君，你可能不明白，现在的日本正如日中天，连西方国家的老大，那个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大英帝国，都不敢对日本指手划脚了。亚洲国家中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日本。你承认这样的事实吗？”

时力韬说：“我承认，但这并不是日本主宰亚洲的理由啊。近几百年来，葡萄牙、荷兰、西班牙等老大帝国都走到了衰落期，后来居上的英国也已走向没落，日本难道想把它们的老路再重走一遍？”

福田坚持着：“反正我相信，一个先进的民族必然要征服落后者，这是历史告诉我们的铁律。”

“但我认为，一个国家以军事强国的国策是保卫自己不受别人侵犯，如果用于主宰别人的目的，将是非常可怕的。”

福田叹了口气说：“时君，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个问题了。我们只是两个小小的士官生，无须为这个宏大的问题打嘴仗，我们是好同学好朋友。”

“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了。”时力韬指着路边的一家酒吧，“我请你喝酒去，算我对好朋友表示一点安慰吧。”

“悉听尊便。”

两人走进酒吧坐下。

福田依然谈兴高昂，屁股刚沾着板凳就说：“我们换个话题吧。时君，我们两人的经历真是太相似了。一年前，你我都在京都帝国大学，你学商科，我学法科，然后共同转学军事，真是殊途同归啊。”

“看来我们俩的确是志同道合啊。福田君，我一直想问你，你的汉语水平这么高，是专门研修过的吧？”

“好吧，我今天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我就是在上海，也就是你的家乡出生的，我在那里生活了五年多。我们家里很多人既说日语，也会说汉语，我从小耳濡目染，你说我的汉语是什么水平。这是我家族的遗传。”

“真的？”

“当然是真的。”然后他说，“时君是否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放弃商科呢？”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是觉得军事比经商更重要啊。中国近百年来，一直饱受列强欺侮，日本不是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吗？所以，如果我学了军事，就可以直接为国家效劳了。”

“对，男人就要这样。“福田感叹着，“时君真是爱国心切啊。这正是我钦佩你的地方。恕我直言，贵国的屈辱就在于军事实力的赢弱，所以必先强军事才能振兴国家，就像当年的日本一样。”

“是的。这一点很值得效法。所以我才弃商学军啊。”

福田眼珠里闪烁着难以察觉的得意：“那你认为日本是贵国的老师吗？”

时力韬并不回避：“中国也曾经是日本的老师，但现在不得不承认，当年的学生已经后来居上了。”

P1-3

经济暗战：你不知道的抗日史篇

叶辛

近些年来，时常在报刊杂志上读到孙建伟的作品，只觉得他在创作上不断进步，不断取得新的成果。上个月，我还收到他写警察人生的短篇小说集《间歇性昏迷》。更令人惊喜的是孙建伟由短而长，他的长篇创作也渐入佳境。

2008年，他出版了长篇历史纪实文学作品《开禁：海关诉说》，以“海关”这个视角打开了观察中国近代社会的另一扇窗。2017年，他又推出了长篇小说《芒刺》，说的是海关缉私，这次进入了现代，也进入了抗战。

小说取名《芒刺》，寓意走私犹如戳在国家脊梁上的一根毒刺，危害民族经济，导致中国抗战力量的极大销蚀。走私也使国民政府寝食难安，如“芒刺在背”。

作为海关缉私警察，孙建伟带着特有的职业敏感持续关注着这个题材。作为作家，他对这段被遮蔽的、犬牙交错的中日经济暗战片段进行了文学再现。这种暗战因为某些原因而被回避或忽视，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甚至左右了中日两国战时对抗的强弱优劣之比。在孙建伟看来，这种隐晦和曲折正是作家重新发现并值得挖掘的书写视角。

从2011年到2014年，孙建伟以三年的业余时间三易其稿，完成了这部三十余万字的小说。但他没有急于发表，而是把稿子搁置一段时间后又精心打磨。他说要让它沉淀一段时间，等待新的发现和勘误。我以为，对一个作家而言，这种创作态度和信念以及由此产生的使命感是十分值得称道的。我也欣喜地发现，这两者已在他的创作成果中得以实现。

一直以来，抗战题材宏阔浩淼，从八路军、新四军的游击战到国共联手，已是一个跨越，而从“经济暗战”这个视角，以走私和缉私这一特殊战场的对决予以文学表达，向世人展示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中华民族在另一条战线的不屈抗争，无疑是对抗战题材独特而重要的拓展。把这一场景设置在我们居住的这座国家经济重镇和国际大都市，围绕日、英、中三国对占据中国关税半壁江山的江海关的控制与反控制、中国民族产业在日本经济侵略之下的兼并与反兼并、日方对白银和钨砂的走私与反走私，纵横交错，跌宕起伏，展示我缉私人员及各爱国力量在经济战线与日方和内部败类的较量与搏杀，激发国家意识和民族意识，显示了作家对城市底蕴的把握和宏大叙事的宽阔视野。恰到好处的历史事件嵌入强化了阅读张力，也将更加深化人们对抗战艰难性和复杂性的了解。人物的多面性和情绪的丰满度又使这部作品可圈可点，对立各方搏杀的过程，也是人性、人心、人情的角力，更增添了情节推进的诱惑。这样的写作表达了孙建伟的不懈追求和意义不凡，具有镜鉴过往的价值。因此，我期待着对于本书的阅读，给读者带来新的感悟和惊喜。

是为序。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从“经济暗战”这个视角，以走私和缉私这一特殊战场的对决予以文学表达，向世人展示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中华民族在另一条战线的不屈抗争，无疑是对抗战题材独特而重要的拓展。

叶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