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丁中冶著的《鹿唇》，我们要在他们开放的成长世界重新去识别他们。不仅仅如此，对丁中冶来说，文学已经被他熟练地征用来对世界发声。我的意思是，《鹿唇》固然是一个我们观察今天中国新少年在世界漂泊、行走的成长和思想的样本，同时《鹿唇》首先是一个已然成熟的文学文本，这不只是《鹿唇》自如地穿行在现实、想象和象征的世界去结构它的爱而得与不得的缠绕的初恋故事——不只是故事，丁中冶虽然年少，但世界和我们内心的隐秘，以及我们在世界上活着却宿命一样的无可奈何，已经被他年轻的心灵捕捉到，感受着。《鹿唇》不是中国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而是属于中国新少年自己的梦与哀愁。我愿意推荐《鹿唇》。

读丁中冶的长篇小说《鹿唇》，我们会发现他的写作和我们以为的他们的日常阅读大异其趣。丁中冶不是在“消费”意义上展开自己的文学写作，我们能够从他的写作找到他个人文学阅读史的线索，比如东西方文学的抒情传统。阅读和写作之于丁中冶，恰恰是他作为中国一代新少年对于世界的思考和想象，自然也包括他文学阅读的自由和开放。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个人文学阅读，已经反叛出他的教科书和我们时代的日常消遣读物。而且，他对文学的理解，他的文学趣味，和一般为我们所观察到的所谓年轻的“纯文学”也不尽相同。在当下的中国文学界，作为文学代际传递意义上的年轻写作者，许多人沿袭着的仍是已经成为文学惯例的所谓“文学传统”。他们不断复制着前辈作家的写作程式，成为一个未老先衰的、年轻却是腐朽的文学遗民的后裔。而丁中冶不同，虽然现在还不能预言一个他的文学未来。但我们能够感觉到中国新少年“文学”的新气息，他是积极的，进取的。说到这里，其实我们应该反思我们的文学生产机制——为什么我们的“新少年”只是生产着“旧文学”？是他们本来只能这样去“文学”，还是我们的文学制度本身就出了问题？我们只要看看我们的文学期刊，在鼓励和推举着怎样的年轻作者和他们的写作，就会意识到，一定程度上可能是拥有着文学话语权的“前辈们”，在按照自己的文学趣味，规训着新少年的文学未来。而因何新少年愿意接受“前辈们”的规训，一方面可能是更大范围的教育制度的集体无意识；另外一个方面则可能是新少年从小就“过于聪明”，他们心知肚明，了然文学前辈们需要什么样的“文学”。

序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一

去程与归途，怕是怎么都不一样的。

熙熙攘攘的轰鸣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放在平时，降噪耳机应该足以使我耳畔保持宁静。颠簸的飞机令人稍感不适，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才发现毛毯不知在何时滑落在了地面。取下耳机，机舱内的声音无非几种，气流和震动的声音、不知坐在哪里的先生的呼噜声、间断性闭合盥洗室的声音。说来也怪，我竟然伴着如此嘈杂的环境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怕是因为要回家了，睡着得才比平常容易吧。我竞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就在刚刚，机组人员的动静不小，也顺带唤醒了我。脑袋愚蠢的想法，真的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有增无减。

自嘲使我在这个清晨心情愉悦，带着变色玻璃的舷窗绽放出迷人的蓝色光芒，我知道，窗外已是阳光明媚。意外的是，当我将舷窗玻璃颜色调淡，窗外却是灰蒙蒙的一片，连云的轮廓都难以捕捉。这也算是一种特色了，我嘴角轻轻上扬，可以想见是一个无声的笑容。

“看来您今天心情不错。”身着制服的空姐开始了机舱服务。蓝色袖子配一道白条纹，倒是很适合这个机舱。

在机舱内暗淡的灯光的映射下，最明显的就是她的一头栗色头发了，也许还有她蓝色的眼睛，但是我生来惧怕与人对视。

“可不是吗？”我的目光寻找了半天，聚焦在她身前的餐车上，嘴角的笑容依然没有收起。

“喝些什么？”

“水。不加冰块好吗？”

“当然。”

今晨，舱内供应的是点心和鸡蛋面，也可以选择三明治。配餐是沙拉和水果。

“您是要蓝奶酪还是油醋汁？”早上选择蓝奶酪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辛香浓烈、略发臭味的奶酪会把我的胃翻滚一番。而油醋汁，是佐沙拉怎么都不会错的选择。空姐附身倾倒透明的瓶子，略显浓稠的油醋缓缓浇在了无可挑剔的苦苣上。我不知道美食评论家是如何描述美食的，我只知道，只要看上去好看的东西，吃上去总不会太叫人失望。

沙拉果然没有叫我失望。美中不足的是，餐具好像过于冰冷了，好像才从冰箱里取出来那般。所谓的点心，无非是几款港式面点。又烧包的口味未免有些过甜了，虾饺是容错率极低很难叫人失望的美食，还有一块甜甜的糕，一定是女生喜爱的食物。

我一边嚼着西瓜，一边打开了电子航线图，飞机横跨了小半个北冰洋，飞过一个可爱的弧度，总算要到达旅途的终点了。地面的轮廓渐渐可见，而我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走出舱门，大大地呼吸一口并不新鲜的空气。回家，是千百万漂泊在外的人，最向往的事情了吧。一路的奔波和前一阵子的忙碌丝毫没有干扰我热烈的情感。我托着下巴望向舷窗外，静静地等待着属于我的，起降轮与地面那一声清脆的——咔。

闷热。登上廊桥的那一刻起，热浪就扑了过来。

苦着脸的海关工作人员，手上干着活，心却不知道飘到哪去的保洁员……

我又坐上了那穿梭于不同航站楼之间的“老朋友”，怕是正好赶上了回国的高峰，空间狭小的车厢变得格外拥挤。和他人的身体接触让我极不自在，一只手也卡在人群中，没有空间拔出来了。

再矫情的诗人也抵不住现实的冲击，汗水从发梢滑落，拂过额头和脸颊，留下一道看上去咸咸的汗渍。汗珠垂在下巴上不忍脱落，迎面而来的是令人晕厥的正午阳光。更不用说我还带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几经波折回到家，我已经累坏了。

瘫倒在有着身体记忆的沙发上，皮质沙发的表皮已经有些脱落。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换上从前用的手机卡，竟然还没有停机，讯息潮涌一般在屏幕上闪现。我看了一眼，时间最近的讯息显得格外刺眼。来自陆莼。汗水沾湿的手在屏幕上滑动着，心跳变快，呼吸急促的像刚刚结束了百米冲刺。大量的短信让手机格外卡顿，不知道是屏幕上的汗渍让我难以选中，还是我的手本身正在战栗，打开陆莼的信息格外花费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

来自陆莼：“回国了吗？我们到时候见呀。”

谈到我和陆莼的关系，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有的时候你会发现，越是和你关系亲近的人，往往你越不了解。我们总是在刻意回避一些问题，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弗洛伦蒂诺与费尔米娜，白兰与丁梅斯代尔，从小说的文字里，我知晓世上本有一万种爱情，这一万种爱情大相径庭，但它们的出发点都一样：两颗寂寞孤独的心，两个百无聊赖的人。

而我和陆莼的关系，就是那与众不同的第一万零一种。

“别啊，我们现在就见面。”我回复了陆莼。P1－5

看中国新少年如何文学

因为在大学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缘故，我的工作现场会从具体的作家和文本延伸到国民阅读、文学教育和作家的成长机制等等文学生态。丁中冶，出生于新世纪前夕，按照中国当代文学传统代际的划分，属于“〇〇前后”的一代人。在我们的日常经验中，这一代的文学环境因为网络等新媒介，催生了一个所谓的“新传媒时代”的来临。在这个新传媒时代，传统的纯正而精致的文学趣味，遭遇了空前的挑战。放在世界文学格局中看，中国当下文学正生产着令人惊诧的网络文学和他的庞大的读者群体。进而我们想象，丁中冶和他的同龄人都是在“快餐”和速朽的读屏的文学阅读中，获得各自粗鄙的文学教养的。

但事实上情况又是怎么样呢？读丁中冶的长篇小说《鹿唇》，我们会发现他的写作和我们以为的他们的日常阅读大异其趣。丁中冶不是在“消费”意义上展开自己的文学写作，我们能够从他的写作找到他个人文学阅读史的线索，比如东西方文学的抒情传统。阅读和写作之于丁中冶，恰恰是他作为中国一代新少年对于世界的思考和想象，自然也包括他文学阅读的自由和开放。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个人文学阅读，已经反叛出他的教科书和我们时代的日常消遣读物。而且，他对文学的理解，他的文学趣味，和一般为我们所观察到的所谓年轻的“纯文学”也不尽相同。在当下的中国文学界，作为文学代际传递意义上的年轻写作者，许多人沿袭着的仍是已经成为文学惯例的所谓“文学传统”。他们不断复制着前辈作家的写作程式，成为一个未老先衰的、年轻却是腐朽的文学遗民的后裔。而丁中冶不同，虽然现在还不能预言一个他的文学未来。但我们能够感觉到中国新少年“文学”的新气息，他是积极的，进取的。说到这里，其实我们应该反思我们的文学生产机制——为什么我们的“新少年”只是生产着“旧文学”？是他们本来只能这样去“文学”，还是我们的文学制度本身就出了问题？我们只要看看我们的文学期刊，在鼓励和推举着怎样的年轻作者和他们的写作，就会意识到，一定程度上可能是拥有着文学话语权的“前辈们”，在按照自己的文学趣味，规训着新少年的文学未来。而因何新少年愿意接受“前辈们”的规训，一方面可能是更大范围的教育制度的集体无意识；另外一个方面则可能是新少年从小就“过于聪明”，他们心知肚明，了然文学前辈们需要什么样的“文学”。

但我以为，新时代的文学世界决不应该是这样的。因为，他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空前打开的世界。像丁中冶就和《鹿唇》中的男主人公一样，少年时代即留学海外。同样，如果把《鹿唇》放在广义的、类似中国现代文学《沉沦》这样一个留学生文学的谱系看，《鹿唇》写作者的立场，已全然不是被殖民的屈辱者的心态和心境。全球化时代独立正大的中国新少年正在崛起。因此，希望以《鹿唇》为起点，我们去观察和发现中国新时代在整个世界中的存在。具体到《鹿唇》，这个在汉语文学代际中如此年轻和新鲜的写作样本，并没有因为年轻和新鲜就只是讲述许多年轻写作者文学“首秀”的浅薄的青春故事。丁中冶不是为成人世界制造出一个假想的“残酷青春”，而是写他对世界，对爱情，对生命，对文明和文化等等的理解。阅读《鹿唇》，我们要在他们开放的成长世界重新去识别他们。不仅仅如此，对丁中冶来说，文学已经被他熟练地征用来对世界发声。我的意思是，《鹿唇》固然是一个我们观察今天中国新少年在世界漂泊、行走的成长和思想的样本，同时《鹿唇》首先是一个已然成熟的文学文本，这不只是《鹿唇》自如地穿行在现实、想象和象征的世界去结构它的爱而得与不得的缠绕的初恋故事——不只是故事，丁中冶虽然年少，但世界和我们内心的隐秘，以及我们在世界上活着却宿命一样的无可奈何，已经被他年轻的心灵捕捉到，感受着。《鹿唇》不是中国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而是属于中国新少年自己的梦与哀愁。我愿意推荐《鹿唇》。

2016年9月，林芝尼洋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