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斯科除了这几位俄罗斯朋友以外,我还认识另一个小圈子,是由法国侨民、记者或商人组成的;当我白天采访完毕,晚上向他们讲述时,他们露出一丝怜悯的微笑。我对他们谈起的这些正直的民主派,这些人权战士,当然都是可尊敬的人,但是说实在的,没人把他们当一回事。他们未战先输了,因为在这个国家只要让每个人都有发财的权利,谁都不关心那些形式上的自由。然而,法国舆论界流传的一个话题叫我的侨民朋友觉得好笑,或者感到气恼,那要视各人的性格而定;据这条流言说,谋杀波利特科夫斯卡娅是由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局(FSB)授意的。FSB是政治警察,在苏联时代称为克格勃。
“得了,”帕维尔说,他是一位法籍俄裔大学教员,现已转入商界,“不可以这样胡说八道。你知道我在一一大概是在《新观察家》里一一看到了什么?文章说,波利特科夫斯卡娅好像碰巧在普京生日那天遭到暗杀,这总是很蹊跷。好像碰巧!这种好像碰巧居然白纸黑字写了出来,你可以体会到其中的混账程度吗?你能想象那个情境吗?在国家安全局内开会讨论事情。老板说:弟兄们,大家要动动脑筋了。过几天是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的生日,真的应该去找个他见了会开心的礼物。谁有什么想法吗?这引起大家的沉思,然后有个声音响起:我们是不是给他献上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娅的脑袋,这个女混蛋总是不停地批评他。会场上一阵赞同的嗡嗡声。好主意,就是它了!孩子们,行动吧,怎么干都可以。原谅我,”帕维尔说,“但是这样的剧本我是不会去买的。最多也只是《亡命的老舅们》的俄罗斯重拍片。这不符合实际。实际上是什么你知道吗?就像普京所说的,这件事深深撼动西方正义人士的灵魂;暗杀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娅对克里姆林宫造成的伤害,要远远超过她生前所写的文章,那些东西登在报刊上是没人会去看的。”
在这些人出天价租赁的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美丽公寓里,我听着帕维尔和他的朋友维护权力机关,说第一,事情原本可能会糟糕一千倍,第二,俄罗斯人会很高兴一一那是以什么名义教训他们呢?但是我也听一些悲哀和精力不济的女人,终日向我诉说一些不挂牌照的汽车半夜来劫人的故事,那些士兵不是受敌人而是受他们上级的折磨,尤其目无法纪。这些事不断发生。警察或军队无不腐败,这是情理中的事。视人命如同草芥,这是俄罗斯的传统。但是当普通老百姓顶着风险要求当局给个说法,这些权力代表蛮横粗暴,深知自己决不会受到惩罚。这是那些军人的母亲,在高加索别斯兰学校遭屠杀的儿童的母亲,在杜布洛夫卡剧院牺牲者的亲属所不能容忍的事。
让我们回到2002年10月。全世界电视台有三天只播放这一件事。剧院还在上演一出喜歌剧《北一东》,车臣恐怖分子把全体观众劫持为人质。特种部队排除一切谈判,决心向人质和人质劫持者施放毒气解决问题。平民死亡人数有所争议,约在一百五十名左右;他们的亲属要是问到是否可以采取其他措施,对待这些人和这些人的葬礼是否应该更加隆重一些,都会被当作恐怖分子的同谋对待。此后每年,他们都集会进行纪念活动,警察不敢明目张胆禁止,但是会监视,好像这是一场聚众闹事一一事实上也确实变成了这样。
我去了那里。以我看来在剧院前面的广场上约有二三百人,在他们四周也有同样数目的特种警备部队,相当于我们法国的共和国保安警察,也像他们一样戴钢盔,持盾牌和粗大警棍。天空下起雨来。有几把雨伞在蜡烛上方打开,为了防止烧熔的蜡烫着手指,蜡烛都由纸做的颈环包着,令我想起小时候别人带着我前往参加复活节的东正教礼拜。标语牌代替了圣像,上面贴着死者的相片和名字。擎着这些标语牌和蜡烛的人都是孤儿、寡妇和鳏夫、失去孩子的父母一一这在俄语中也不比在法语中有更多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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