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地道货,你放一百个心。这是我从比尔·霍基森手里要来的。我对他说:‘比尔,三个椰子你不都全要吧?给我一个,让我家的臭小子和丫头片子尝个嘴吧?’他答应道:‘行呀,沃尔特,看中哪个就拿吧。’所以我拿了他一个,谢了他一番。我不愿当着他的面把椰子摇来摇去地检查,然而却听他说道:‘沃尔特,你最好看准了拿个好的。’所以你瞧,我知道这是地道货。比尔·霍基森是个很不错的人,对人是很好的!”
“男人要是喝醉了酒,把什么送给别人都在所不惜。你和他一道都醉了酒。”莫瑞尔太太说。
“哦,你这个讨人嫌的小饶舌妇。我倒要问问,谁喝醉啦?”莫瑞尔说道。由于今天在星月酒馆帮忙当了回侍者,他一下子自鸣得意起来,絮絮叨叨扯个没完。
莫瑞尔太太已精疲力竭,对他的唠叨不胜厌烦,于是趁着他拢火的当儿,急抽身跑去睡觉了。
莫瑞尔太太出生于一个名声很好的古老的自由民家庭,她家老一辈的人是威名赫赫的独立派,曾经和哈金森上校。一道浴血奋战,一直都是坚定不移的公理会教徒。她的祖父做花边的生意,当诺丁汉的许多家花边厂纷纷倒闭时,他也破了产。她父亲乔治·考珀德是个工程师,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身孤傲的气质,颇为自己白皙的肤色及蓝色的眼睛而自豪,但更令他引以为荣的是他正直的天性。格特鲁德娇小玲珑,像她的母亲,而她孤傲、顽强的个性却随了考珀德家族。
乔治·考珀德穷困潦倒,使他终日愁眉不展。后来他总算在合尼斯造船厂当上了技师头目。莫瑞尔太太(格特鲁德)是他的二女儿。她长得像母亲,天底下最爱的人也是母亲,但有着考珀德家的那种清澈、勇敢的蓝眼睛以及宽宽的额头。她记得自己当时讨厌父亲用盛气凌人的态度对待柔情似水、诙谐幽默、心地善良的母亲。她记得自己曾经在合尼斯的防波堤上飞跑,去找一只船。她记得自己到造船厂时,那里所有的人都对她百般宠爱,体贴入微,因为她是个娇弱、孤傲的孩子。她仍记得私立学校的那位风趣的老教师,她喜欢帮那位教师做事,后来成了她的助手。至今她仍保存着约翰’菲尔德送给她的《圣经》。十九岁那年,她做完祈祷从教堂回家时,常由约翰·菲尔德相伴。他是一个比较阔绰的商人的儿子,曾到伦敦上过大学,准备下海经商。
她一直都清楚地记得九月的一个星期日的下午所发生的事情。那时他们俩坐在她家屋后的葡萄架下。阳光穿过葡萄叶间的缝隙,绘制出美丽的图案,像花边披巾一样罩在他们俩身上。有些叶子呈纯纯的黄色,像一朵朵展开的黄颜色的鲜花。
“你坐好别动!”约翰·菲尔德高声叫道,“瞧你的头发。真不知该怎样形容!亮光闪闪的像黄铜和金子,红艳艳的又似烧化了的铜水,阳光洒在上边,显现出一根根的金丝线。想不透他们怎么说你的头发是棕色,而你妈妈竞说是灰褐色。”
她望了望他那熠熠闪亮的眼睛,可她明澈的脸上并未透露出心里涌动着的喜悦。
“但是,你说你不喜欢经商呀!”她穷追不合地说。
“对,我讨厌经商!”他情绪激昂地说。
“你一定乐意当牧师吧?”她以半央求的语气问。
“是的。要是我认为自己能当上一流的传教士,我就乐意从事这一职业。”
“那你为什么不行动起来?为什么不行动起来?”她说话的声音咄咄逼人,“我要是个男子汉,谁都别想拦住我。”
她把脑袋扬得高高的。在她的面前,他显得相当胆怯。
“可我爸爸是老顽固。他的意思是让我经商。我知道他一定会那样做的。”
“但你是个男子汉呀!”她嚷嚷了起来。
……
P10-11
《儿子与情人》有着双重的丰富内涵:作为一个天才的青年时代的个人生活史以及作为一项有重要意义的行动。《儿子与情人》是以目的明确的观点将自身从过去的基质上解放出来的人的宣示。劳伦斯在其一生中力图使自己和其他人相信,性的欲望带有其本身的正当性,而精神的和性的欲望是截然不同的。爱一个女人。在劳伦斯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这场斗争是在他母亲和米莉安之间进行的:一方是一个强悍而妒忌的妇人。另一方则是一个胆怯的、情感朦胧的少女。
——[英国]约翰·默里
灵与肉的冲撞
方华文
在二十世纪英国文坛上,戴·赫·劳伦斯(1885—930)是最有名气、最富创新和最具争议的小说家之一。有如评论者所言:“劳伦斯的出现,对于二十世纪英国文坛无疑是一场强烈的地震,只是在余震过后人们才充分认识到它的震动之猛和影响之深。”
出版于一九一三年的《儿子与情人》以作者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生活为背景,是一部自传体小说,被公认为劳伦斯的成名作。这部小说虽然没有离奇复杂的情节、起伏跌宕的故事,也几乎没有爱侣之间如泣如诉的哀怨和风花雪月的浪漫,然而它惊世骇俗,轰动了英国社会和文坛,带来了“地震”,成了研究和争议的一个焦点。人们不禁要问,小说的魅力究竟何在?
答案应该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主要的一点是小说通过社会批判和心理探索,充分、深刻地暴露了资本主义工业化社会对人的自然本性和人的价值的摧残,大胆、细腻地描述了人们之间被扭曲的、畸形的爱,生动、具体地展现了一幅幅灵与肉之间相互冲撞的画面。
主人公保罗的父母莫瑞尔夫妇是在一次舞会上结识的,一见钟情,婚后也过了一段甜蜜、幸福的日子。但是,俩人由于出身不同、性格不合、精神追求迥异,在短暂的激情过后,之间便产生了无休止的唇枪舌剑,丈夫甚至动起手来,还把怀有身孕的妻子关在门外。小说中的夫妇之间只有肉体的结合,而没有精神的沟通、灵魂的共鸣。父亲是一位浑浑噩噩的煤矿工人,贪杯,粗俗,常常把家里的事和孩子们的前程置之度外。母亲中产阶级出身,受过教育,对嫁给一个平凡的矿工耿耿于怀,直到对丈夫完全绝望。于是,她把时间、精力和全部精神希冀转移,倾注到由于肉体结合而降生于人世间的大儿子威廉和二儿子保罗身上。她竭力阻止儿子步父亲的后尘,下井挖煤;她千方百计敦促他们跳出下层人的圈子,出人头地,实现她在丈夫身上未能实现的精神追求。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但拉大了她和丈夫之间的距离,并最终使之成为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影Ⅱ向了子女,使他们与母亲结成牢固的统一战线,去共同对付那虽然肉体依旧光滑、健壮,而精神日渐衰败、枯竭的父亲。
母亲和孩子们的统一战线给孤立无援的父亲带来了痛苦和灾难,也没有给莫瑞尔家里其他任何人带来好处。发生在父母身上那无休止的冲突,特别是无法和解的灵与肉的撞击重演在母亲和儿子的身上。相比之下,夫妻之间的不和对莫瑞尔太太来说并没有带来太大的精神上的折磨,因为她对丈夫失去了信心,而且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而与儿子,尤其是与二儿子保罗之间的情结,那种撕心裂肺的灵魂上的争斗则给可怜的母亲带来了无法愈合的创伤,直到她郁郁寡欢,无可奈何,离开人世。 对丈夫的失望、不满和怨恨使莫瑞尔太太把自己的感情、爱怜和精神寄托转向了儿子,或者说,莫瑞尔太太把自己经历过的精神磨难和一心要解决的问题“折射”到了儿子的身上,于是一场灵与肉的冲撞又在母子之间展开。没有让母亲扬眉吐气的大儿子死后,二儿子保罗就逐渐成了母亲唯一的精神港湾,也成了母亲发泄无名之火和内心痛苦的一个渠道。她爱儿子,恨铁不成钢,一个劲儿地鼓励、督促保罗成名成家,跻身于上流社会,为母亲争光争气;她也想方设法从精神上控制儿子,使他不移情他人,特别是别的女人,以便满足自己婚姻的缺憾。这种强烈的带占有性质的爱使儿子感到窒息,迫使他一有机会就设法逃脱。而在短暂的逃离中,他又常常被母亲那无形的精神枷锁牵引着,痛苦得不能自已。母亲的这种性变态使儿子心酸,惆怅,无所适从。有了母亲,保罗就无法去爱别的女人。在母亲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哀叹“我从来没有过一个丈夫”、一个“真正”的丈夫时,保罗禁不住深情地抚摸起母亲的头发,热吻起母亲的喉颈。这种“恋母情结”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一种“固恋”,使他失去了感情和理智的和谐,失去了“本我”和“超我”之间的平衡。因此,保罗的情感无法发展、升华,他的性心理性格无法完善、成熟,从而导致了他一生的痛苦和悲剧。
和女友米莉安的交往过程也是年轻的保罗经历精神痛苦的过程。他们由于兴趣相投,接触日渐频繁,产生了感情,成了一对应该说是十分相配的恋人。然而可悲的是,米莉安也过分追求精神满足,非但缺乏激情,而且像保罗的母亲一样,企图从精神上占有保罗,从灵魂上吞噬保罗。这使她与保罗的母亲成了针锋相对的“情敌”,命里注定要败在那占有欲更强,又可依赖血缘关系轻易占上风的老太太手下。幼年时期的“恋母”情结,使保罗成了感情上和精神上的“痴呆儿”。他虽然爱恋着米莉安,却不能像一位正常的血肉之躯,理直气壮地去爱她。这不但使自己陷入了困境,也给米莉安造成了巨大的精神痛苦。
保罗见不到米莉安的时候会感到闷得慌,可是一旦跟她在一起却要争争吵吵,因为米莉安总是显得“超凡脱俗”或非常的“精神化”,使保罗觉得像跟母亲在一起那样不自在。当然,保罗只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灵魂就会被母亲那无形的精神枷锁控制着,感到左右为难,无法获得自由。在他和米莉安俨然像一对夫妇在亲戚家生活的日子里,保罗得到了米莉安的肉体,而在精神上,保罗仍然属于自己的母亲。米莉安只是带着浓厚的宗教成分,为了心爱的人做出了“牺牲”。所以,在那段日子里,他们也并没能享受青年男女之间本该享受到的愉悦。实际上,肉体间的苟合,只是加速了他们之间爱情悲剧的进程。
保罗身边的另一个名叫克拉拉的女人同样是一个灵与肉相分离的畸形人。她生活在社会下层,与丈夫分居,一段时间内与保罗打得火热。保罗从这位“荡妇”身上得到肉体上的满足。然而这种“狂欢式”的融合,是一种没有生命力、转瞬即逝的结合。由于从米莉安身上找不到安慰,保罗需要从心理上寻求自我平衡,需要从性上证明自己的男性能力。由于从丈夫身上得不到满足,克拉拉也需要展示自己的魅力,从肉体上寻求自我平衡。
在这一次次灵与肉的冲撞后,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一个个伤痕累累,肉体和精神均遭受了巨大的摧残。保罗的父亲在家里、在亲人面前永远成为格格不入的“边缘人”。保罗的母亲在精神上从来没有过一个“真正的丈夫”,只能从儿子身上寻找情感的慰藉,而这种努力又常常被其他女人挫败,后来心理、生理衰竭,得了不治之症,早早撒手人寰。米莉安虽然苦苦挣扎,忍辱负重,但并没有得到保罗的心,保罗直到摆脱母亲的精神羁绊,可以与她重归于好、永结良缘时,最终还是狠下心来,拒绝了她的婚求,孑然一身,继续做精神上的挣扎。只沉迷于肉体欲望的克拉拉也很快结束了与保罗的风流,回到性格粗俗、暴烈、无所作为的丈夫身边。可以说,在这些灵与肉的冲撞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个沮丧、可悲的失败者,找不到一个最终的赢家。其实,在人们赖以繁衍生息的大自然被破坏,在人性被扭曲,在人类的和谐关系不断被威胁的社会中,灵与肉的争斗本来就是残酷无情的,到头来谁也成不了赢家,成不了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
小说的主人公保罗很自然也不是赢家,也没有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保罗在处理自己与父母亲和两个情人的关系的过程中,在经历灵与肉的考验和磨难的精神苦旅中,没有汲取营养,没有自我发展。对年轻的保罗来讲,这些关系和经历都是既有收获,又有付出;既有快乐,又有烦恼;既有正面、积极的促进,又有反面、消极的影响。从当了一辈子矿工的父亲身上,保罗继承了生机和活力;从永不满足、竭力改变命运的母亲身上,保罗变得坚毅,踌躇满志,在事业上有所追求;从女友米莉安身上,保罗得到了灵感,丰富了想象力,在事业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从已婚女人克拉拉身上,保罗至少得到了肉体的快感,找到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平衡。
然而,也正是在这些感情和关系的瓜葛中,在与父母亲和情人的悲欢离合中,保罗陷入了灵与肉的泥潭,无法自拔,无法实现自我,无法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父亲的粗野,母亲的性变态,米莉安的心理一生理失衡,克拉拉的放纵,无不充分地在保罗身上得到反映。可以说,保罗就是这一个个不完整的畸形人的化身,在灵与肉的冲撞中被摧残得遍体鳞伤。也许只有在对他影响最大、使他魂牵梦绕的母亲去世后,保罗才能走上独立自主之路。
《儿子与情人》是D.H.劳伦斯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小说风靡世界文坛,魅力至今不减。小说中的父亲莫瑞尔是矿工,由于长年沉重的劳动和煤井事故使他变得脾气暴躁,母亲出生于中产家庭,有一定教养。夫妇不和,母亲开始厌弃丈夫,把全部感情和希望倾注在孩子身上,由此产生畸形的母爱。主人公保罗·莫瑞尔与初恋情人米莉安和已婚妇女克拉拉之间的恋情中,饱受肉与灵的挣扎之苦,直到他母亲病故。
《儿子与情人》是“二十世纪英国百部最佳小说”之一
,是英国最独特和最有争议的作家D.H.劳伦斯的自传体小说,是国内唯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选为文学翻译代表人物的方华文教授的代表作品,是劳伦斯遭禁最久的小说。小说穿透本能的欲望,触及人性深处的“恋母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