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抵达爷爷所在的“环形村庄”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只剩下几片还透着微弱光亮的云彩。那里的房子彼此连接,错综复杂,形成若干个死胡同,整个村庄就像一个迷宫,让人眼花缭乱。
我们在大门口停下,正准备敲保卫室的门,看到看门的老头儿正在酣睡,便径直开了进去。这时爸爸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急切地想知道爷爷的情况。就在我和他通话的那一小会儿,该死的瑞奇把车开进了死胡同,我们终于还是迷路了。
我告诉瑞奇,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是在什么位置。他骂了几声,不停拍打着方向盘,连续转弯,维多利亚皇冠的轮胎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向车窗外吐唾沫,那些唾沫带着烟草味儿,在半空中划出道道弧线……
我努力从路边寻找自己熟悉的标记。尽管去过爷爷那里无数次,但要找出一个标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里的房子建得大同小异,全部都是四四方方、矮而宽,侧面以铝片或者黑色的木头作为装饰,正面则建有走廊,走廊粉刷过才给整个建筑增加了一些宏伟的气势。
经过长年的日晒雨淋,路边设置的路标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辨认。唯一能起到指路作用的是那些草坪,它们中间装饰着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雕塑,使得整个村庄看上去像个户外博物馆。
终于看到了我熟悉的邮箱。那个邮箱被安放在一个铁质男仆雕像的头顶,尽管雕像挺胸直背,表情高傲,但它的眼睛看上去似乎在流泪。我咆哮着,叫瑞奇向左拐,紧接着轮胎发出一声尖叫,我被抛向了车门。我想我的头盖骨一定被那阵猛烈的冲撞震得松开了。因为我觉得突然间所有的方向都反了过来……
“瑞奇,在火烈鸟那儿向右拐!看到圣诞老人后往左!看到撒尿的小孩就直走!”我喊道。
到了撒尿的小孩那里,瑞奇放慢了速度。他仔细盯着附近的房子看了会儿,脸上露出怀疑和不屑的表情。原来,那儿所有的房子全部漆黑一片,走廊里连盏灯也没有,窗户里没透出哪怕一丁点儿光,车棚里也没见一辆像样的车子。为了躲避热浪的侵袭,爷爷的邻居们全都北上避暑去了。因为无人打理,院子里野草疯长,所有的房子全部门窗紧闭,隐掩在草丛中,看上去像一座座碉堡。
“到最后一个雕塑那儿往左。”我说。瑞奇踩下油门,我们沿着街道颠簸而去。经过不知道是第四栋还是第五栋房子时,我们看见一个老头儿站在草坪上。他的脑袋光秃秃的,像个鸡蛋,身披浴袍,脚穿拖鞋,正在给及踝的草喷水。他身后的房子和别的房子一样,也是漆黑一片,门窗紧闭。我转过身看他时,看到他也回头瞪着我。当我发现他眼珠全白时,着实吃了一惊,因为从没听说过波特曼爷爷有个瞎眼的邻居。
街道尽头种着一排松树。在那里,瑞奇向左急转弯,维多利亚皇冠驶进了爷爷院子里的车道。他熄灭发动机,从车子里钻出来,踢开了我身边的车门。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草丛,进入走廊。
我按下门铃,等着爷爷开门。远处传来一阵狗吠,苍茫的夜色显得越发寂寥。
我想门铃可能已经坏了,于是捶了几下门,依然无人应答。小飞虫很快把我们包围起来,瑞奇对着它们一阵猛拍。
“他可能出门了,”瑞奇咧嘴笑着说,“天太热了。”
“我们说几句笑话吧。”我说,“在夜里,他的枪法可比我们俩好多了,这里到处都是风韵犹存的寡妇。”为了放松紧张的神经,我开了一个黄色玩笑。这里的安静让我不安。
我从灌木丛中取出另一把备用的大门钥匙,对瑞奇说:“你在这儿等着。”
“可是,为什么让我待在这个鬼地方?”
“因为你看上去像个二流子,还披着一头绿发。我爷爷可不认识你,何况他带着好几把枪。”
瑞奇耸了耸肩,开始抽起另外一支烟。那支烟他已经在嘴里叼了好半天。他走到草丛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打开大门,走进爷爷的屋子。
即便只是借着微弱的光亮,也可以断定屋子里是一片狼藉。它似乎刚被小偷洗劫过。书架和柜子空空如也,曾经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的《读者文摘》散落在地上,东一本西一本。沙发垫和椅子被翻了个底朝天。冰箱和冷柜的门还开着,原来储存在里面的食物被扔在地上,融化后在油地毯上形成一条条水坑。我的心彻底凉了。波特曼爷爷真的已经精神失常了。我叫了他的名字。没有应答。
我开了灯,对所有的房间逐一检查,搜寻着任何可能被患有被害妄想症的老人用作藏身之地的角落:家具后、阁楼上的夹层中、车库的作业台下,甚至包括他用来陈列枪支的柜子。柜子还是锁着的,手柄布满划痕,那是爷爷试图开门时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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