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丰子恺
[共六封]
丰子恺(1898—1975),浙江桐乡石门人。散文家、画家、文学家、美术与音乐教育家,原名润,又名仁、仍,号子觊,后改为子恺,笔名TK。李叔同执教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时的得意门生。毕业后游学日本,学习绘画,遂以漫画名家。归国后历任白马湖春晖中学、上海立达学园、浙江大学等处教职。曾与弘一法师合作画《护生画集》,驰名佛教界。著有《子恺漫画》、《缘缘堂随笔》,译有《源氏物语》等。
<一九二八年八月十四日,温州>
子恺居士:
初三日惠书,诵悉。兹条复如下:
△周居士动身已延期。网篮恐须稍迟,乃可带上。
△《佛教史迹》已收到,如立达仅存此一份,他日仍拟送还。
△护生画,拟请李居士等选择(因李居士所见应与朽人同)。俟一切决定后,再寄来由朽人书写文字。
△不录《楞伽》等经文,李居士所见,与朽人同。
△画集虽应用中国纸印,但表纸仍不妨用西洋风之图案画,以二色或三色印之。至于用线穿订,拟用日本式,系用线索结纽者,与中国佛经之穿订法不同。朽人之意,以为此书须多注重于未信佛法之新学家一方面,推广赠送。故表纸与装订,须极新颖警目。俾阅者一见表纸,即知其为新式之艺术品,非是陈旧式之劝善图画。倘表纸与寻常佛书相似,则彼等仅见《护生画集》之签条,或作寻常之佛书同视,而不再披阅其内容矣。故表纸与装订,倘能至极新颖,美观夺目,则为此书之内容增光不小,可以引起阅者满足欢喜之兴味。内容用中国纸印,则乡间亦可照样翻刻。似与李居士之意,亦不相违。此事再乞商之。
△李居士属书签条,附写奉上。
△“不请友”三字之意,即是如《华严经》云:“非是众生请我发心,我自为众生作不请之友。”之意。因寻常为他人帮忙者,应待他人请求,乃可为之。今发善提心者,则不然。不待他人请求,自己发心,情愿为众生帮忙,代众生受苦等。友者,友人也。指自己愿为众生之友人。
△周孟由居士等,谆谆留朽人于今年仍居庆福寺。谓过一天,是一天,得过且过,云云。故朽人于今年下半年,拟不他往。俟明年至上海诸处时,再与仁者及丐翁等,商量筑室之事。现在似可缓议也。
△近病痢数日,已愈十之七八。惟胃肠衰弱,尚须缓缓调理,仍终日卧床耳。然不久必愈,乞勿悬念。承询需用,现在朽人零用之费,拟乞惠寄十元。又庆福寺贴补之费(今年五个月),约二十元(此款再迟两个月寄来亦不妨)。此款请旧友分任之。至于明年如何,俟后再酌。
△承李居士寄来《梵网经》,万钧氏书札,皆收到。谢谢。病起无力,草草复此。其余,俟后再陈。
演音上
八月十四日
<一九二八年八月廿二日,温州>
子恺居士慧览:
今日午前挂号寄上一函及画稿一包,想已收到?顷又做成白话诗数首,写录于左(下):
(一)《倘使羊识字》(因前配之古诗,不贴切。故今改做。)
倘使羊识字,泪珠落如雨。
口虽不能言,心中暗叫苦!
(二)《残废的美》
好花经摧折,曾无几日香。
憔悴剩残姿,明朝弃道旁。
(三)《喜庆的代价》(原配一诗,专指庆寿而言,此则指喜事而言。故拟与原诗并存。共二首。或者仅用此一首,而将旧选者删去。因旧选者其意虽佳,而诗笔殊拙笨也。)
喜气溢门楣,如何惨杀戮。
唯欲家人欢,那管畜生哭!
(四)原题为《悬梁》
日暖春风和,策杖游郊园。
双鸭泛清波,群鱼戏碧川。
为念世途险,欢乐何足言。
明朝落网罟,系颈陈市廛。
思彼刀砧苦,不觉悲泪潸。
案此原画,意味太简单,拟乞重画一幅。题名曰《今日与明朝》。将诗中双鸭泛清波,群鱼戏碧川之景,补入。与系颈陈市廛,相对照,共为一幅。则今日欢乐与明朝悲惨相对照,似较有意味。此虽是陈腐之老套头,今亦不妨釆用也。俟画就时,乞与其他之画稿同时寄下。
再者:画稿中《母之羽》一幅,虽有意味,但画法似未能完全表明其意,终觉美中不足。倘仁者能再画一幅,较此为优者,则更善矣。如未能者,仍用此幅亦可。
前所编之画集次序,犹多未安之处。俟将来暇时,仍拟略为更动,俾蔡完善。
演音上
八月廿二日
此函写就将发,又得李居士书。彼谓画集出版后,拟赠送日本各处。朽意以为若赠送日本各处者,则此画集更须大加整顿。非再需半年以上之力,不能编纂完美。否则恐贻笑邻邦,殊未可也。但李居士急欲出版,有迫不及待之势。朽意以为如仅赠送国内之人阅览,则现在所编辑者,可以用得。若欲赠送日本各处,非再画十数叶,重新编辑不可。此事乞与李居士酌之。
再者,前画之《修罗》一幅(即已经删去者),现在朽人思维,此画甚佳,不忍割爱,拟仍旧选入。与前画之《肉》一幅,接连编入。其标题,则谓为《修罗一》《修罗二》。(即以《肉》为《修罗一》,以原题《修罗》者为《修罗二》。)再将《失足》一幅删去。全集仍旧共计二十四幅。
附呈两纸,乞仁者阅览后,于便中面交李居士。稍迟亦无妨也。
廿三晨(P203-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