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穹庐
东魏武定四年(546年)九月,丞相高欢率领大军攻打西魏边防要塞玉璧(今山西稷山西南)。西魏晋州刺史韦孝宽奉命坚守。高欢德高望重,老谋深算,以鲜卑族为主的将士,彪悍勇猛,武艺高强;而韦孝宽满腹韬略,长于应变,所率将士也一以当十,骁勇善战。东魏苦攻五十余日,死伤七万,城不能破;西魏拼命坚守,死伤惨重,也无力出击解围。
高欢久攻不下,忧劳成疾,正卧床不起,偏巧一颗特大的陨星坠落在高欢军营,营中顿时大乱,马嘶驴鸣,士卒震恐,都惊叫天要降大灾了。高欢只得下令息战休整,以待来日。
西魏统帅韦孝宽见阵前连日无战事,断定高欢营中有变故,便乘机散布谣言,说高欢已被射死,并编了一首顺口溜让士卒传唱,以动摇对方军心:
高欢鼠子,亲犯玉璧。
剑弩一发,元凶自毙。
高欢听到歌谣,又气又急。他气的是韦孝宽出此诡计,急的是怕军心真的因此而涣散动摇。他再也躺不住了,决定抱病视察各营,让将卒见他康健如前,使谣言不攻自破。
高欢一向“知人好士”、“仁恕爱士”,“故遐迩归心,皆思效力。”(《北史·齐本纪上》)他抱病巡营,走到哪里,哪里一片欢腾,士气果然大振。接着,他又设宴慰劳众将士。宴席异常丰盛,肥羊美酒,积案如山,席上,高欢破例饮酒过三杯,亲自向众将士频频劝酒。众将士见丞相如此,也都神情飞扬,纷纷向高欢祝酒。
世子高澄说:“祝父帅身体安泰,指日成功!”
骁将侯景举酒过头,大声说:“我军此战,今受小挫,不足挂齿。西魏死守孤城,已是弹尽粮绝,朝不保夕。此一弹丸之地,岂足显我军威风!”
高欢见众将士个个摩拳擦掌,情绪高昂,便把目光转向大将斛律金。
斛律金是牧勒族(新疆维吾尔族的主要族源)人,他不识字,不知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他本名“敦”,苦于难写,改名“金”,但写起来仍很困难,有人就教他说,这个“金”字,像一座方方正正的屋子,他这才学会了。但是,他秉性敦直,善骑射,打仗时,望见飞扬的尘土,就知道马群离他有多少步,匍地闻闻地气,就知道敌军离他有多远。所以高欢十分赏识他,曾多次告诫世子高澄,“你属下多汉人,有谗陷斛律金者,勿信。”这时,高欢兴奋地看着斛律金,斛律金憨厚地笑笑,斟满一杯洒,走到高欢面前。
高欢笑着说:“斛律将军,我不是要你像众将一样来祝酒。你看,众将士情绪高涨,热气腾腾,你何不为大家唱支歌,助助兴!”
高欢这一说,将士们都欢呼起来:“请斛律将军唱支歌!” 斛律金明白,高欢要他用歌声来激励将士,冲破连日来的沉闷空气,一扫西魏歌谣散布的阴云。他便爽快地答应说:“好!”于是就转向众人,用浑厚粗犷的歌喉,唱起了他自幼就爱唱的一支北方民歌: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斛律金不愧是敕勒族的出色歌手。“敕勒川,阴山下”六字,冲口而出,激越壮丽,厚重多情。“天似穹庐”以下四句,用迂回叠踏的咏叹,展现出恢弘的天际,茫茫的原野,蓝天白云下静穆稳重的穹庐。形象鲜明,意境深远,在雄浑豪放、大气磅礴中见柔美妩媚、从容自若。最后一句,则借“天苍苍,野茫茫”久蓄之势,如江河决堤,一泻千里,进入平川,舒缓散漫,悠悠流淌,歌声由明快激荡转入抒情畅想。一阵轻风拂过,绿草低伏,一望无垠的绿茵上现出雪白的羊群,就像蓝天上镶嵌的朵朵白云,那田园牧歌般的优美情调,像众将士手中的醇酒,令人心醉!
斛律金跌宕多姿、沁人心扉的歌声,唤起了将士们对家乡的热爱和自豪,个个无比激动,热泪纵横,高欢首先和着节拍唱起来,众将士也都情不自禁地跟着齐声合唱。一时间,那豪壮、粗犷、嘹亮的合唱声传遍座座军营,激荡着整个战场。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