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关于古愚印的联想
平遥、介休一带,古代是山右富饶之地,明清两朝晋商崛起,文化教育随之发达。有民谚道:“苏杭二州,比不上平遥介休。”经济与文化繁昌之际,民间文物收藏也成为风气。直到近年山西文物市场上,仍然是来自平遥、介休的玩家和藏品居多。
有介休某收藏者常遇于市场,一次他持一方两面刻小印,白文“古愚”,朱文“古愚民”,说是清代官员的遗物。
此印确可断为清代之物,虽然只是6厘米长的细条石,却是“花生糕冻”,也还可爱。但称名“古愚”的人甚多,无法查考,又如何知道主人是某民某官呢?
偶尔读李石农《坚白石斋诗集》,有诗题为“汪古愚本直刺史、重葺元遗山墓、并赡其裔孙、俾耕读墓侧、系之以诗二首”。这诗题的意思是:汪本直,别号古愚,任忻州刺史,重新修整元好问先生的坟墓,并扶助先生的后裔,将墓地旁边的田地划给他们,让他们在那里耕种、读书、守墓,李石农为此事所感触,因而作了两首诗。
由李石农此诗而引起联想。汪古愚曾经做过一任介休知县,从介休升任绛州通判,再升忻州刺史。介休人得来的“古愚”小印,是否就是汪古愚的遗物呢?
《山西通志·名宦录》记载:“汪本直,江苏进士。知介休县。明干有为。驿馆向在城内,近市湫隘,台使往来,多妨行旅,因就西关别建,而扩故址,构考栅,为试士所,无不称便。迁知忻州,建书院于九龙冈,修元遗山墓,绘图勒石,海内名宿题咏殆遍。”
又有《清朝书画家笔录》称:“汪本直,字让庭,号古愚。江苏常州人。乾隆三十三年(1768)副贡。官忻州知州。笃学,工书法。”
上述汪古愚的简历,都忽略了他在绛州任过通判(知州之副)。当年清廷准备再修《一统志》,通令各省修纂志书。又因乾隆帝屡次临游五台山,山西巡抚雅德有意编一部简略的山西志书,以便向乾隆呈览。于是选中了善于属文的绛州通判汪古愚,命他执笔编纂。汪古愚编纂的这部《山西志辑要》,文笔雅洁,简明扼要,至今仍然是了解山西历史的一部最好的可读书籍。
《山西志辑要》梓印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而修整元好问墓竣工则是乾隆六十年(1795),汪古愚撰《重修元遗山先生墓纪略》一书刻印时间为嘉庆元年(1796)。这位江苏进士从出任介休知县起,在晋为官长达三十年之久,几乎将毕生精力献给了山西。
李石农因重修元好问墓有感,写诗赞叹道:“在兹文不坠,直笔道犹存。”“墓田馀劫火,五色尚留痕。”诗后附注说:“遗山先生墓在忻州韩岩村。墓前有土五方五色,每方纵横五丈五尺,高二尺。相传先生葬时四方来祭者张棚帐于此。历数百年遗址如故。”
金代诗人元好问,号遗山,晚年在忻州建野史亭隐居。其墓前有五方五色土,经汪古愚整修,依然保持了元代旧貌。汪古愚安排的元氏后裔耕读守墓,持续了整整一百五十多年,据说直到土改运动时才废止。现在我们到韩岩村,可以看到荒冢仍在,却因多年失修,人们早已不知道有什么五色土了。
元好问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位伟人,而他墓前“每方纵横五丈五尺”的五色土,竟然也无影无踪了,更何况他人,更何况那些文房书册、印章之类小物呢?汪古愚在晋贡献亦多,而今已经没有任何遗迹可考,一方印章并无传序,不过推测而已。正是:万事翻覆如浮云,昔人空在今人口。
P35-38
此中有真意
平生好读书,而今目力不济,偶尔发觉读印胜似读书。
何谓读印?把玩印章也。原来以为印章只是小小一方石头,区区几个文字,读进去才知道,那里边有的是好文章。
唐代《通典》说:“三代之制,人臣皆以玺玉为印,龙虎为钮。”可知我国印章出现的年代很早。到了战国秦汉时期,公私用印已成风尚。迄今两三千年以来,印章用途日广,篆刻日益精湛。不要以为印章就是当今文件上那种一副面孔的公章,看看那些古玺,看看以前文人的篆刻,我们中华文化的许多精粹,竟然浓缩在方寸之间。
国人对石文化情有独钟,而明代以来,以石治印的文人篆刻盛行,印石有了特殊的荣宠。印章不仅有文字篆刻,而且兼有图案雕饰,可以创作印款、印钮、薄意艺术,诗、书、画融合一体,而使印石之美臻于妙境。
印章的篆刻,是书法的精致形式。篆刻家以刀为笔,在金石上书写出惟妙惟肖的作品,其字法、篆法、章法、刀法,技巧丰富,艺术多姿,分朱布白,气韵生动,美不胜收。
凡优秀的篆刻家,也是书法家,也是诗人,属于学养丰赡的文化人。刻在印章上的名篇名句,或者是篆刻家自己创作的妙文警语,或文采斐然,或哲理深邃,往往是传统文化精华的提炼。
我们小时候,师长总会教给一些唐诗宋词,一首一首背诵。那些诗词的背诵,不只是使我们增长了知识,重要的是那些诗词中蕴含的文化乳汁,不知不觉中滋濡了少年的灵魂。
可惜的是,我们成年以后,不再去复习那些诗词,许多曾经背熟的诗篇都已忘却。生活负担的重压下,我们可能会变得越来越俗气,距离唐诗宋词的那种意境越来越远,几乎沉陷在名利琐事和纷争烦恼之中,似乎越来越没有文化了。
假如能够一直保持着少年时代的心境,仍然坚持每天背诵一篇古诗,也许就不会成了一个俗气的人,就会保持着高雅的气质,像我们许多先贤那样,进退审时,宁静自得,是不是就不至于烦事缠身呢?
读印的意思,其实就像诵诗一样。每一方精美的篆刻,其实就是一首好诗。如果我们每天欣赏一方印章,是不是也就等于每天背诵了一首诗词呢?
其实,一个人的文化修养,并不是来之于名流大儒的高谈阔论,而是从点点滴滴的阅读中积累起来的。
笔者自从爱上读印以来,馀暇常往古玩市场上寻觅,手边的小石渐渐丰盈起来。现在将多年间摩挲这些小石的感受,略作梳理,写了若干随笔闲文,以与读者交流心得,也是希望大家对这种小品之物能够寄予关注。 几年前某秋日,应友人约,往晋城小住。偶过市场,购一寿山石印章,篆文“此中有真意”,为陶渊明诗句,甚洽我意。回来细看,才注意到边款曰:“丁未九月,石谷治印。”不禁为之一惊。石谷不就是清初山水画大家“四王”之王翚吗?名人之作如何流落在这偏僻之处呢?之前从未见过王翚篆刻,难道此印是赝品?然而,其文字结篆盎然有古意,从石品、刀品整体观之,均不似近人所作。
陶渊明此句,出自《饮酒》第五首,诗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既爱此诗,篆刻是否王晕真迹也不必再辨,因为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了。
这本随笔集子中所涉及印章,均为明清以至民国时期的文人篆刻,优劣不计,凑数三百馀方。对于诸印篆刻的高下,研究是很肤浅的,此中有真意却是真的。
《读印随笔》系作者寓真几十年来以来赏印、鉴印、读印之随笔集。文中涉及印章均为明清以至民国时期的文人篆刻,优劣不计,凑数三百余方。现将所收小石略加摩挲,写了若干随笔闲文,以与读者交流心得,希望大家对此小品之物寄予关注。
诗、书、画融为一体,使美石的内涵得到了完美呈现。印章的篆刻,是书法的一种精致形式。篆平生好读书,而今目力不济,偶尔发觉读刻家以刀为笔,在金石上写出了惟妙惟肖的印胜似读书。
古玺展现给我们的是一种虚灵空间所营造出的自由自在。
寓真著的《读印随笔》这本随笔集子中所涉及印章,均为明清以至民国时期的文人篆刻,优劣不计,凑数三百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