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立学校的班级人太多,玛丽莎的老师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看护她。因此莉亚让她上了斯凯特思奇尔走读学校,那儿的班级最多只有十五个学生,玛丽莎会得到老师的特别照顾:但是她还是做不好算术,她被取笑,有人说她“迟钝”……甚至那些被她当成朋友的女孩也取笑她。
“她可能跑了。”
莉亚不知从哪儿冒出这样的念头。
玛丽莎从斯凯特思奇尔跑了。离开了妈咪辛苦工作想要给与她的生活。
“不可能!绝不可能。”
莉亚又吞了一口啤酒。这是一种自我治疗。她的心脏依然迅速地跳动着,突然漏了一拍。感谢上帝不要让她昏厥……
“哪里?玛丽莎会去哪里?绝不可能。”
以为玛丽莎会离家出走真是太可笑了。
她太害羞,太被动。对自己太没有信心。其他孩子,尤其是那些大孩子威胁她。因为玛丽莎非同一般地迷人,她是个漂亮的孩子,一头丝绸般的披肩金发,被她骄傲的母亲梳到发亮,有时候母亲帮她编精巧的辫子。玛丽莎常常吸引意想不到的目光,但是玛丽莎很少意识到这点,也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她。
她从没独自坐过公交车。从没独自看过电影。很少独自进商店,莉亚几乎都陪着她。
警方会怀疑的第一种可能性大概就是:玛丽莎离家出走了。
“她可能在隔壁邻居家里。”
莉亚知道这不可能。她和玛丽莎与邻居们的关系不错,但是他们从不串门。这儿不是那种公寓楼,几乎没有其他孩子。
不过莉亚明白。母亲必须从邻居那儿寻找孩子的下落。她用了十到十五分钟在荆棘崖挨家挨户地敲门。焦虑地对着陌生人惊讶的脸微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绝望,歇斯底里。
“不好意思……”
她回想起一段噩梦般的记忆,几年前当她与后来变成玛丽莎父亲的情人刚搬到伯克利的时候,也有一个心急如焚的年轻母亲敲过他们的门。他们正在吃饭,莉亚的情人开的门,他的语气几乎有些恼怒;莉亚跟在他身后,当时她还非常年轻,金发碧眼,高高在上,她注视着这个年轻的菲律宾女人一边眨着眼睛想把眼泪收回去,一边问他们,你们见过我女儿吗……莉亚只记得这些了。
现在轮到莉亚·班特利敲别人的门了。在吃饭时间打扰陌生人。对打扰表示抱歉,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们见过我女儿吗……
莉亚两年前出于经济考虑搬来这棚屋似的公寓楼,每间寓所的门都直开在房子背面,正对停车场。这儿灯火通明,空旷,纯实用性,非常丑陋。公寓楼里没有门廊。没有室内楼梯,没有前厅。甚至连闲谈两句的会客处都没有。这儿不是漂亮的能眺望哈得孙河的独户公寓社区,这儿是南斯凯特思奇尔的荆棘崖公寓。
紧挨着莉亚家的几户邻居都表达了同情和担忧,但是帮不到她。他们没有见过玛丽莎,当然她也没有去拜访过他们。他们向莉亚保证说会留个神,并且建议她拨911。
莉亚继续敲门。她的大脑里开启了某种机制,她一定要敲遍这幢公寓楼里的每扇门才能停下来。她离开自己在一楼的寓所越远,得到的同情就越少。有一位房客隔着门问她想要干吗。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副醉鬼潮红愤怒的面孔,打断了她犹豫不决的问询,说他从没见过任何孩子,不认识任何孩子,没时间说孩子的事。
莉亚失魂落魄地晃回自己的寓所。激动地发现她走的时候门半掩着。房间里面的每盏灯都亮着。她几乎以为玛丽莎肯定是在家了,在厨房里。
她急忙跑进去。“玛丽莎……”
她的声音急切,可怜。
厨房当然是空的。寓所也是空的。
莉亚又冒出一个狂热的新念头:她回到外面,去停车场查看停在不远处的车。尽管她知道车锁着,而且里面是空的,她还是往里看。又查看了后座。
我疯了吗?我怎么了……
但她还是在看。她还有一种迫切的冲动,想要钻进车里沿着第十五大街开去斯凯特思奇尔走读学校,看看教学大楼里有没有人。不过大门肯定锁起来了。通往后面的停车场……
她要开去范布伦路。她要开去萨米特街。她要沿着斯凯特思奇尔小小市中心的精品店,新奇餐馆,高价古董店和时装店一路开过去。经过加油站,快餐店,小商场一路开到高速公路。
指望看见——什么?她的女儿在雨中行走?
莉亚回到寓所,以为她听到了电话铃声,但是电话并没有响。她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查看了房间。这回更仔细地检查了玛丽莎的小衣柜,把她悬挂整齐的衣物推到一边。(玛丽莎总是过分整洁,莉亚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她看着玛丽莎的鞋子。多么小的鞋子!她努力回想早晨玛丽莎穿了什么……好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她早上帮玛丽莎编辫子了吗?她应该没时间。但她爱怜地帮她梳理。或许她太以自己漂亮的女儿为傲,现在遭到了惩罚……不,这太荒谬了。你不会因为爱自己的孩子而遭到惩罚。她把玛丽莎的头发梳到发亮,然后用贝壳蝴蝶结发卡帮她扎了起来。
“太漂亮了!妈咪的小天使。”
“哦。妈咪,我不是的。”
莉亚的心跳停止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孩子的父亲要抛弃她俩。她非常内疚,这是她作为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的错。 然而她总是克制自己想要拥抱玛丽莎的冲动。十一岁的女孩已经不再喜欢母亲莫名其妙、无意识的拥抱。
别人警告莉亚说感情外露会让孩子不舒服。当然,莉亚并不需要警告。
莉亚回到厨房又拿了一罐啤酒。她不会都喝完的,她只想在拨911前再喝两口。P1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