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临时,仲夏蓝天下,一众宾客在海滩俱乐部的露天平台上施施然漫步,时而轻啜鸡尾酒,琢磨着调酒师用的是不是价格不菲的好酒;时而小心翼翼地把玲珑的蟹肉饼在餐巾纸上摆好,嘴里感叹大家真是吉星高照(因为明天只怕又是个阴雨天);时而悄声八卦起新娘的紧身绸缎裙--新人那对酥胸简直呼之欲出,究竟是因为礼服裁剪不当、主人品味堪忧(宾客自己的女儿或许会把它叫作一种"时尚"吧),还是因为新娘的体重出乎意料地暴增呢?众人边说边挤眼,开着老掉牙的笑话,打趣新人要把婚礼收到的烤面包机换成尿布。正在这时,利奥·普拉姆却领着一名女招待从表亲的婚礼上溜了号。
利奥一直在躲两个女人:他的太太维多利亚--她几乎没跟利奥搭过腔,还有他的妹妹碧翠丝--她倒是一直在跟利奥闲扯,一张嘴简直没歇过,喋喋不休地非要家里人在感恩节聚一聚。这可是盛夏七月,居然商量感恩节?要是没记错,自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利奥恐怕已有整整二十年没有老老实实地跟家人一起过节了,他才不打算冷不丁儿浪子回头呢。
正"嗨"的利奥四下搜寻,想找找传闻中空荡荡的露天酒吧,谁知一眼望见玛蒂尔达·罗德里格斯正手托整整一盘香槟酒杯,从人群中穿梭而过,通身艳光四射--一方面要怪西沉的夕阳,它正将长岛东侧染上一层粉色,惹人遐想联翩;另一方面要怪那些品质上乘的可卡因,它害得利奥心潮澎湃,难以自已。香槟泡泡在玛蒂尔达托着的盘碟上浮沉,仿佛声声令人心醉的召唤,又像一份秘而不宣的独家邀请。她那一头浓密的乌发结结实实地挽了个髻,露出宽宽的脸庞,只显得双眸漆黑,一对红唇盈盈欲滴。利奥定睛遥望女招待曲线动人的美臀,她从婚礼宾客中蹁跹而过,已空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仿佛一支火炬。利奥匆匆从身边一名侍者手中夺过一杯马提尼酒,紧跟着那位美貌女招待,穿过摆动的不锈钢门,闪身进了厨房。
对玛蒂尔达来说(这位生性羞怯的女招待芳龄十九,立志当一名歌手),前一秒自己明明还在给姓"普拉姆"的一家七十五口及其好友端香槟,后一秒却乘上了利奥租来的那辆全新"保时捷",风驰电掣地向长岛海湾驶去。她的一只手探进了他的紧身亚麻长裤,不太熟练地用拇指抚着他的阴茎底侧。
利奥刚开始把玛蒂尔达往储藏室里拉时,她也曾推托过一番。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连珠炮般问了她一串问题:"你是什么人呀?""是从哪里来的?""还兼任其他什么职业?""你是个模特?""还是个艺人?""你知道你有多美吗?"
玛蒂尔达对利奥的小算盘一清二楚:在这种场合,一天到晚有人勾搭她,但通常是些年轻许多的男子(不然就是些老男人,老得一塌糊涂),搭讪的套话蹩脚得很,还一门心思非要拍几句马屁(尽管玛蒂尔达跟詹妮弗·洛佩兹没有半点相像之处,那些男人却常用詹妮弗·洛佩兹的美名称颂她;可玛蒂尔达的父母明明是墨西哥裔,不是波多黎各裔嘛)。即使在这群腰包鼓鼓的富人中间,利奥也算俊朗得没道理的。玛蒂尔达很笃定,在那些看得上眼的追求者里,自己还从来没用"俊朗"一词夸过谁呢。她或许会觉得对方"帅",觉得对方"可爱",甚至觉得人家"惹火到爆",但说到"俊朗",她认识的那些小子还没长开,没到称得上"俊朗"的时候。玛蒂尔达发觉自己正抬头凝望利奥的面孔,苦苦寻思究竟哪点让他显得如此"俊朗"。跟玛蒂尔达一样,他长着一双黑眸,一头乌发,一对浓眉。但他的轮廓棱角分明,她的轮廓则珠圆玉润。要是上电视,他只怕会出演某位杰出人士,或许是位外科医师吧,而她则是亟待回春妙手的绝症病患。
透过储藏室的门,玛蒂尔达听见乐队正在演奏常见婚礼曲目:一定是管弦乐团无疑,演奏的乐器一定至少有十六件。利奥一把攥住她的手,拉她跳起了两步舞。他贴着她的耳朵哼唱,嗓音明快浑厚,十分悦耳。"总有一天,当我无比消沉,当世界冰寒入骨,我会哒-哒-嘟一心想起你,想起你今夜的容颜......"
玛蒂尔达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挣脱对方的怀抱。这人示好让人心神不宁,惹得她内心深处小鹿乱撞。再说,比起在厨房里用意大利熏火腿裹芦笋,在储藏室里跟利奥半推半就,多多少少要有意思些;她本来不就该在厨房裹芦笋嘛。当她羞答答地告诉利奥,自己想当个歌手,对方立刻提出:他在哥伦比亚唱片公司有些人脉,有不少一向对发掘新人颇为热衷的朋友。他又再次贴了过来。若说刚才他绊了一跤,似乎不得不用手撑墙免得跌倒时,玛蒂尔达心里打起了鼓,那当他问起玛蒂尔达是否有样带,是否有什么曲子可以上他车里放来听一听,她的担忧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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