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下半叶的法国，战争的洪流播弄着众生的命运，巴黎的浮华喧嚣着世人的疯狂。妓女未必低贱，她纯洁的心灵能比过晶莹剔透的钻石；钻石的光芒却会蒙蔽住少妇的双眼，分辨不出真与假。法国短篇小说大师莫泊桑以精炼的文笔谱写了一组法兰西生活组曲。

《羊脂球(名家导读版)》精选了《项链》《我的叔叔于勒》《羊脂球》等短篇小说，从不同的角度还原出法国当时社会的众生相。

《羊脂球(名家导读版)》是“短篇小说之王”莫泊桑的经典代表作。小说通过妓女“羊脂球”被迫向敌人献身的遭遇，刻画了有产者为了私利而不顾民族尊严的丑恶嘴脸，生动描绘了战时法国的社会图景，被誉为“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堪称楷模的名篇”。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反映的社会面十分广阔。在他笔下，各种社会事件都得到了如实的表现，各个阶层的生活都得到形象的描绘，各种各样的人物都得到了栩栩如生的刻画，而各种场景也都得到了生动的写照。

译序

西蒙的爸爸

羊脂球

一个女雇工的故事

泰利埃公馆

菲菲小姐

修软垫椅的女人

皮埃罗

月光

恐惧

骑马

两个朋友

首饰

米龙老爹

他？

我的叔叔于勒

勋章到手了

绳子

伙计，来一扎啤酒！

老人

伞

项链

一笔买卖

索瓦热大妈

小酒桶

散步

俘虏

图瓦纳

山鹬

小萝克

珍珠小姐

谁知道呢？

有一个面对着西蒙的孩子，突然嘲弄地朝他伸出舌头，冲他喊道：

“没有爸爸!没有爸爸!”

西蒙双手抓住他的头发，猛踢他的腿，还恶狠狠地咬他的脸。两人扭打在一起。打架双方被拉开了，西蒙挨了打，衣服撕破了，伤痕累累，倒在地上，顽童围着他鼓掌喝彩。当他站起来，不由自主地用手拍干净沾满尘土的小罩衫时．有人对他喊道：

“去告诉你爸爸吧。”

这时他感到心里猛的一沉。他们比他强大，殴打了他，他根本回答不了他们，因为他感到他确实没有爸爸。他自尊心很强，有一会儿他想忍住使他憋气的眼泪。他透不过气来，然后，他没有叫喊，开始号啕大哭．浑身急速地抖动。

于是他的敌人中间爆发出恶意的笑声，有如野蛮人在狂欢中那样，他们自然而然地牵起手，围着他欢跳，像唱叠句一样一遍遍叫：“没有爸爸!没有爸爸!”

但是西蒙突然停止哭泣。他气得发狂。他脚下有石子；他捡起来,使尽全力扔向这些折磨他的人。有两三个挨着了，喊叫着逃走；他的模样像凶神恶煞，其他孩子惊慌失措起来，他们就像人群面对逼急了的人会变得胆怯一样，四散而逃。

只剩下没有父亲的小孩子，他朝田野奔去，因为他脑子里回想起一件事，导致他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想投河自尽。

事实上，他想起一个星期以前，一个以讨饭为生的穷鬼，因为一文不名，投了河。人们把他打捞上来时，西蒙在场；这个可怜的老头,平时西蒙觉得很凄惨、肮脏和丑陋，这时神态平静，脸色苍白,长胡子湿漉漉的，睁着沉静的眼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周围有人说：“他死了。”有人加上一句：“如今他很幸福。”西蒙也想淹死．因为他没有爸爸，就像这个没有钱的穷鬼一样。

他来到河边，望着河水流逝。几条鱼在清澈的河水里游弋嬉戏，不时往上一跃，突然咬住水面上掠过的小蝇子。他不再哭了，望着鱼儿，因为鱼儿的手段深深吸引了他。但有时，风暴平静时，会突然掠过阵阵狂风，刮得树木哗哗响，然后消失在天际。这个念头以强烈的痛苦回到他的脑际：“我要投河，因为我没有爸爸。”

天气很热，十分晴朗。柔和的阳光把青草晒热，河水像镜子闪闪发光。西蒙有几分钟感到幸福和淌过眼泪的困倦，他很想在暖烘烘的草地上睡觉。

一只绿色的小青蛙从他的脚底下跳出来。他想抓住它。它逃脱了。他去追逐，连续三次都没有抓到。最后，他抓住了它的两只后爪子，看到小动物挣扎着想逃，他笑了起来。它收拢大腿．然后猛然一蹬，突然伸直，像两根棍子一样直挺挺；带着一圈金线的眼睛睁圆了，用前爪拍打空气，像双手一样舞动。这使他想起一种玩具，用狭长的木片交叠钉成，以相同的动作操纵钉在上面的小兵去操练。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家，然后是母亲，忧虑重重，又开始哭起来。他浑身哆嗦；他跪下来，像睡觉之前一样做祈祷。但是他不能做完，因为他又抽泣起来，那样急促，那样来势汹汹，把他整个儿吞没了。他不再思索，看不见周围的东西，只是一门心思在哭。

突然，一只沉重的手落在他的肩上，一个粗嗓子问他：“什么事使你这样伤心啊，小家伙?”

西蒙回过身来，一个高大的工人留着一部胡子和鬈曲的黑头发．和蔼地望着他。他眼睛里满是泪水，喉咙憋住了，回答道：

“他们打我……因为……我……我……没有……爸爸……没有爸爸。”

“怎么，”那人微笑着说，“但是每个人都有爸爸啊。”

孩子在忧伤的抽搐中艰难地又说：“我呢……我呢……我没有。”

工人变得严肃起来；他已认出这是布朗肖特的儿子，尽管他刚到这个地方，但是他隐约知道她的经历。

“得啦，”他说，“放宽心吧，我的孩子，跟我一起回到你妈妈那里。会有人给你一个爸爸的。”

P3-4

居伊·德·莫泊桑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短篇小说大师．他与俄国的契诃夫齐名。契诃夫以探索人生的真谛、开掘生活哲理深入见长，而莫泊桑以展示人生的悲苦、小人物的卑劣心态和可怜处境，歌颂爱国情怀取胜。如果说契诃夫的小说更能吸引有较高文化修养的知识阶层，那么莫泊桑的小说更符合一般读者的口味。我国的评论界一直把莫泊桑看成单一的现实主义作家，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在法国，莫泊桑不仅被看作一个现实主义作家，而且是一个具有浪漫主义倾向的作家。19世纪的法国，写惊慷小说向来有传统．这一传统到了莫泊桑手里又有新的发展。在这方面，莫泊桑是一个承上启下的作家，对20世纪的作家有很大影响。本选集收入这一题材．既是还莫泊桑的创作以本来面目，又是期望引起我国读者的注意。

这里先简略地谈一下莫泊桑的生平和创作道路。

1850年8月5日，莫泊桑生于布列塔尼地区的迪埃普，父亲刚获得贵族称号，母亲是鲁昂一个纱厂主的女儿。他的父亲因生活浪荡而导致家道败落。1856年父母分居，莫泊桑跟随母亲到乡下的维尔吉别墅居住。1863年他进教会学校读书，1868年因一首诗被学校开除。同年他进入鲁昂中学，与诗人布耶通信。布耶鼓励他写诗。1870年普法战争爆发，他应征入伍，分配到鲁昂第二师后勤处．目睹了法军的溃败。1871年他在巴黎海军部当小职员。1872年他进入海军部装备处。10月他在巴黎注册读法律。1878年他转至国民教育部工作。莫泊桑在农村度过童年，经历过战争，在机关当职员，过的是平民的生活，这种经历，构成了他今后创作撷取的素材。

从1871年至1880年是莫泊桑的创作准备阶段。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写作直接在福楼拜的指导下进行。福楼拜是他舅舅的好友，又是他母亲童年时的朋友。福楼拜是个严师。他看过莫泊桑的诗作后说：“我不知道你是否有才能。你给我看的东西证明你有一定的才智。但是，年轻人，千万别忘记这个：照布封的话来说．才能只不过是持之以恒。好好干吧。”福楼拜将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必须仔细地观察生活，从中找到别人没有发掘过的东西：反对在作品中现身说法，要保持客观；揭露和鞭挞资产阶级偏见。1875年，莫泊桑常常参加象征派大师马拉美家中的聚会，对新出现的文学现象有所关注。福拜楼介绍他认识了屠格涅夫和左拉．由此他与自然主义作家有了密切的联系。在这期间，莫泊桑创作了一些诗歌、独幕喜剧《往日的故事》和怪诞风格的短篇小说《剥皮的手》、《划船》。福楼拜修改这些习作，莫泊桑得益匪浅。1880年，莫泊桑离开了海军部，到科西嘉岛旅行，开始阅读叔本华的著作。

1880年，《羊脂球》的问世使他一举成名。聚集在左拉周围的几个自然主义作家，以普法战争为题，结集出版短篇小说集《梅塘之夜》，《羊脂球》是其中最优秀的一篇。福楼拜看过这篇小说校样后认为是一篇杰作：“构思、喜剧性和观察方面的杰作。”从此．莫泊桑接二连三地发表短篇，像开了闸门以后的水奔腾而出一样．在十年间他发表了三百余篇中短篇。从1881年开始，莫泊桑把写成的中短篇搜集成册，陆续出版，往往以较长的一篇命名，一共有二十来本(包括去世后出版的四本)。从内容来看，《泰利埃公馆》(1881)、《菲菲小姐》(1882)、《山鹬的故事》(1883)、《隆多里姐妹》(1884)、《羊脂球》(1885)充满冷嘲热讽，批判犀利，左拉和福楼拜的影响时有显露。《伊薇特》(1884)、《哈丽特小姐》(1884)、《巴朗先生》(1885)、《白天和黑夜的故事》(1885)、《小萝克》(1886)、《图瓦纳》(1886)、《奥尔拉》(1886)、《于松太太的贞洁少男》(1888)显出了莫泊桑更多的独创性，他摆脱了影响，描绘更为自由灵活，纯熟老到。

19世纪的报纸为莫泊桑写作短篇提供了园地。当时的报纸在头版都要刊登一篇小说，以招徕读者。报纸的倾向影响了莫泊桑的写作。在《吉尔·布拉斯报》上发表的小说就要比在《高卢人报》上发表的小说轻松一些，因为前者的观点较为自由，而后者较为正统。一个短篇的报酬是相当高的，大约有二百法郎。莫泊桑成名以后是供不应求，他的小说非常抢手。有了钱以后，莫泊桑购买游艇和别墅。莫泊桑一生没有结婚，据说他从父母交恶中得出悲观的结论，认为一切婚姻都要归于失败；他还继承了父亲轻佻的性格，认为男人生来不是同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的。追逐女人成了莫泊桑的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

成名以后，莫泊桑有机会涉足上流社会，扩大了他的视野。他于是对创作短篇小说感到不满足。从1883年开始，他交替写作中短篇和长篇。《一生》(1883)、《漂亮朋友》(1885)、《温泉》(1887)、《两兄弟》(即《皮埃尔和让》，1888)、《如死一般强》(1889)和《我们的心》(1890)等六部长篇相继问世。长篇小说构成莫泊桑创作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其影响与读者面决不低于他的短篇。

莫泊桑从1876年起就开始犯心绞痛和强烈的偏头痛．病痛使他陷入了忧郁之中。从1884年开始，他身上出现了神经性疾病的征兆。他的身体状况日渐恶化。在神经痛之外，还加上视力混浊和血液循环障碍，在他身上发展为病态的易怒。同时他还要照顾犯病的弟弟，同病相怜，触景生情，更加剧了他的病情。1892年初，他的神经病发作，企图自杀未遂，此后他一直没有清醒过，十八个月后，他在布朗什大夫的疗养院里去世。

莫泊桑生前还发表过三本游记：《太阳下》(1884)、《水上》(1888)和《漫游生活》(1890)。1891年他上演了《缪左特》。他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由后人结集为《专栏文章集》三卷。

……

莫泊桑擅长描写小资产阶级和农民，他的人物画廊丰富多彩。虚荣心重的罗瓦赛尔太太，小气猥琐的奥雷伊太太，穷困潦倒享受不到生活乐趣而自杀的勒拉斯，为了荣誉不惜出卖妻子的萨克尔芒．善良而有爱国心的羊脂球，疾恶如仇的拉雪尔、米龙老爹、索瓦热老婆婆，仁慈忠厚的铁匠菲利普·勒米，狡猾而暴烈的村长勒纳代．摆脱不了捡到绳子的执著念头的奥什科纳老爹，单相思的修软垫椅的女人，企图压抑情欲的马里尼昂神父……有的个性突出．有的气质鲜明，这些人物展现了19世纪末叶法国社会形形色色的众生相．莫泊桑创造人物之多，可以同莫里哀和巴尔扎克媲美。

莫泊桑的短篇写得简洁、紧凑、毫无废话，浓缩到最高度．这些技巧没有谁能运用得更娴熟。《项链》很有代表性。这篇故事分为几个阶段，每个阶段用空一行来表示，省却交代的文字：在开场白之后空了一行，接着便写这对小职员夫妇接到部长邀请参加晚会：第二阶段是女主人公向女友借项链；第三阶段写在晚会上丢失了项链；箩四阶段写负债还项链；第五阶段写这对夫妇生活在贫困中：第六阶段是结尾，女主人公从女友那里获悉以前借的是一条假项链。这个结尾令人掩卷再思，不胜感慨。语言精简到最高程度，但却层次分明，一环紧扣一环，导向高潮，再突然刹住。莫泊桑在划分情节发展的阶段时，往往用一个连接作用的词串起来，如“可是”、“一天”、“随后”、“就这样”，等等，承上启下，妥帖自然，尽量简约。

莫泊桑大大发展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法，他的短篇有一半是用第一人称来写的，细分起来，有如下5种：叙述者向听故事的人讲述他亲身经历或目睹的遭遇(47篇)；叙述者遇到一个朋友或相识．将自己的往事讲给他听(32篇)，这两类叙述的结尾．几乎总是回到开头的场面，做个交代；叙述者直接诉诸读者，讲述个人回忆(39篇)；叙述者讲述他听到的一件事，故事正文则用第三人称f24篇)；用书信的形式来写，口气是第一人称(8篇)。莫泊桑认为，亲口叙述故事能得到直接感人的效果。

莫泊桑对大自然的美非常敏感，尤其是对水有特殊爱好。他能捕捉到随着季节而变化的光线的细微差别，辨别出冬夜的晶莹剔透和夏夜波动不定的深邃，观察到河上闪烁的，在金色的烟雾中发出彩虹，在金属般的水面上转瞬即逝的光线。光线经常在莫泊桑的风景描写中起作用，就像在莫奈的画布上一样，色调变化多端。水在莫泊桑的眼里是得天独厚的元素，它给眼睛提供了一系列变幻不定的颜色。在他笔下，水是流逝的时间，是难以达到的无限，是创造的奥秘本身，具有无穷的魅力。河流是“沉寂的，不讲信义的”．代表了一个神秘的世界，一个“漆黑的深渊的”世界，受惊的意识在昏眩的旋转中变得无意识的世界。大海却相反，它是“动荡不定的”，“光明正大的”，激发人产生控制世界的愿望。水经常是莫泊桑借用来记录他的隐喻和比喻的对象。由于莫泊桑对大自然具有独特的感受，所以克罗齐赞赏他的短篇是抒情的：“抒情对叙述的发展是绝对内在的，而且决定了每一段落，毫无混杂，毫无废话。”

莫泊桑是语言大师。他不以纤巧华美的词藻取胜．而是以平易通俗、准确有力、能为所有人接受的文学语言征服读者。很少有作家能写出比他更明晰、更清澈如水、更难捕捉到的语言了。也很少有读者读不懂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因为其中没有丝毫晦涩的东西：读者只觉得莫泊桑找到了最恰当的描述方式，而无法用另一种文字和方式来表达。福楼拜的语言略显枯涩，而莫泊桑的语言更具感染力。同时莫泊桑也使用方言土语，但总是以读者能了解为限度。由于语言的纯粹，莫泊桑的短篇已成为学习法语者的范文。

英国著名作家毛姆：

除了莫泊桑，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老师了。

莫泊桑的小说都是好小说。撇开叙述技巧不淡，故事本身就趣味盎然，在餐桌上讲讲是很吸引人的，这一点我认为是他的最大优点。

他有塑造活生生人物的惊人才能。不管篇幅多短，即使在寥寥儿页中，他也照样能写出六七个人物，而且个个栩栩如生你想知道的，他全能给你描绘出来。

他的环境描写也一样，非常准确、简洁，给人的印象很深刻。其目的都很简单，那就是为了故事的需要。在这方面，我觉得没有人能和他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