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葵著的《不经意(精)》是作者最新文集,更自由,更跨界:杨葵不写专栏后,写作变得更加自由,每一篇文章都是“我手写我心”之作。读书、品茶、写字、弹琴,跨出“界”,跨入“生活”,在日常生活中捕捉不经意间的动人时刻。
由书、画及人,打通艺术与历史的界限:阅读欧阳修、柳宗元、武则天,尝试探探一千多年前一个人的用心;观赏吴大羽、蒋兆和、朱新建、老树,越尘世间阴阳诡谲、名利善恶……与古今心灵平等对话,于不经意间,著成此书。
当过日子遇见二十四节气:立春抄经,清明扫墓,立夏观雨,芒种饮茶,处暑听琴,白露学琴,寒露听风,大雪读《徒然草》……过日子,流水一样,一泻千里,于不经意间,将生活过成艺术。
杨葵著的《不经意(精)》讲述了立春,抄一页小楷《入菩萨行论》;芒种,冲一碗二十年的茶饼;夏至,深夜在胡同里拍电影;立秋,回忆那年成都的菊花香味;处暑,听老先生弹奏古琴曲《忆故人》;白露,跟随虞山吴派余老师学琴;大雪,闭户读日本古典文学《徒然草》;至若清明扫墓,立夏观雨,寒露听风,霜降看琴……生活中的这些柴米油盐、风花雪月,构成了读书、写作两大主题的底色,它们更接近“不经意”的本来意思。恰如作者所言:“过日子,流水一样,一泻千里,得失成败都是不经意。”读书、品茶、写字、弹琴,跨出“界”,跨入“生活”,在日常生活中捕捉不经意间的动人时刻;在嘈杂浮躁的现代社会里,保持一份冲淡随和的心境,无所住而生其心。
也从此成了文人墨客到扬州必参之地,古往今来,太多名家对堂感怀。千年之后,我从几千本书里择出欧阳修著作那一刹那,心里掠过的,正是平山堂的身影。
欧阳修以文、诗流芳至今,这本《集古录跋尾》不算他的主流著作,读的人不多。那时代的文化人,文、诗才是正经事儿,也才配得上主流之谓。可是,正经事儿外,谁还没点个人爱好啊。欧阳修的个人爱好之一,是收藏历代金石拓片。自三十多岁起,直至五十多,历时十八年,“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辑为《集古录》。大约四十多岁的时候,收藏量日渐增多,可能为整理之故吧,又“撮其大要,别为录目”,即对每一张拓片加以评述、考证,便有了《集古录跋尾》。应该和他那本《归田录》一样,算笔记类。
上了火车,开始读书。简体横排版的笺释者序言里,将欧阳修评为清代碑学之前驱。所谓“碑学”,与“帖学”相对。书法金石界向有碑帖之争,有人捧碑抑帖,有人捧帖抑碑,各执一词。清代阮元著《北碑南帖论》和《南北书派论》,算是首倡了碑学。从这两本书的书名,也大致能看出分南北论书之意,碑学者大致觉得,北碑多朴拙粗犷,南帖多秀雅俊美。欧阳修呢?他在论及北碑之一“宋文帝神道碑”时说,“南朝士人气尚卑弱,字书工者率以纤劲清媚为佳,未有伟然巨笔如此者”。确有前驱者的意思。我读至此,默默想到自己出门挑书的习性,不乏几分相应啊。
到了扬州先忙正事,和友人同赴鉴真图书馆捐赠书籍。好大的院子,宽敞清净。一位年轻法师先带我们参观图书馆藏书。我按馆内编目顺序,在书架问找半天,未见《集古录跋尾》,便向法师郑重推荐。理由自然少不了欧阳修做过扬州太守一条,说完又跟法师开玩笑:不过这位是出了名的排佛排道,独尊儒家,收他的书进来,会不会太给他面子了?法师宽厚地笑笑,没说什么。
正午,在图书馆院内的滴水坊吃斋饭,又和同行友人聊起以前读到的一则欧阳修小故事——他不喜欢佛教,遇到有人谈论佛书,就瞪人家。可他有个儿子小名偏叫“和尚”。人家就问啦,您既不喜佛教,为何还给儿子起这么个小名?欧阳修回答,小孩子起贱名好养活啊,没见好多人家管儿子叫小牛小驴的么?友人听了这故事刚要笑,看看周遭环境,又憋了回去。
欧阳修读书时,尊唐朝韩愈为先师。.韩是著名的排佛人士,有名篇《原道》纵论佛道之不是,所以欧阳修对佛道,也立场鲜明持批评态度。不过二人风格有所不同,欧阳修比较冷静,不像韩愈那么暴脾气,他反对韩愈“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的激烈做法,认为烧书、占庙绝非明智之举,应该“修其本而胜之”——从根本上改变人心。修本的具体内容是“补其阙,修其废,使王政明,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也”,纯正儒家道统。
不少前人著作中,说欧阳修晚年由儒转佛,成了佛教徒。证据之一是他晚年易号“六一居士”,其诗话著作就叫《六一诗话》。这大概有点想当然。他自己写过一篇短小精悍的小传,明说了“六一居士”的由来:被贬滁州时,自号醉翁《醉翁亭记》即彼时所写)。后来又老又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更号六一居士。有人问“六一”指什么,答日,藏书一万卷,集录金石遗文一千卷,琴一张,棋一局,常置酒一壶。人又问了,这才五个一啊?答曰,加上我这糟老头子,在这五个一之间转来转去,不就“六一”了嘛。你看,和皈依佛教也没什么瓜葛吧?可能是“居士”二字搞的鬼,殊不知居士一词,佛教传人中国前很多年,就有多人使用,《礼记》中有,《韩非子》中有,指有德才而隐居不仕或未仕之人。
还有人罗列证据,说欧阳修与不少僧人过从甚密,并曾引荐僧人契嵩给皇帝,后来皇帝赐号契嵩为“明教大师”。他还有诗作写到僧人秘演,显示出彼此感情深厚……更有一些佛家著作里,白纸黑字写他受到一些僧人的教导。比较常见的,有南宋释志磐《佛祖统纪》里写他游庐山拜谒祖印禅师,“(祖印)出入百家,而折衷于佛法。修肃然心服,耸听忘倦,至夜分不能已”。《五灯会元》里也写到,欧阳修拜访浮山法远禅师,禅师借一盘棋与他说法,大致讲了些“肥边易得,瘦肚难求。思行则往往失粘,心粗而时时头撞”,欧阳修听完跟同僚赞叹道:“初疑禅语为虚诞,今日见此老机缘,所得所造,非悟明于心地,安能有此妙旨哉”……这类记录不少,但也不很多,经仔细阅读,要不就是第三者一厢情愿的描述,要不就是正常人的正常慨叹而已,都难以作为有力证据。
我的扬州之行,鉴真图书馆的正事办完,剩下的时间全部自由活动。白天兴之所至,四处闲逛;夜晚回了酒店,沙发里窝着,嚼着花生米静静细读《集古录跋尾》。心里惦记着欧阳修与佛教到底有怎样的关系,便对这层内容格外留意,不料就真看出些蛛丝马迹。(P4-7)
这是我的第七本文集,与前几本比,明显差异之一,是文章篇幅长短不一,看似更随意。这是因为,从《坐久落花多》之后我就不写专栏了。专栏的好处是,因为篇幅大致统一,显得整齐;坏处是专栏气息重,常有凑字数的段落。这一本里的文章,都是真想写的,不再考虑报刊发表,想写多少写多少,自由了。
差异之二是更跨界,跨到书法,跨到绘画。我一直被人诟病爱好多,不专注,为遮羞,就美其名曰“跨界”。去年《智族GQ》杂志把我评为“年度人物”,别的年度人物都有专业,导演、运动员、企业家什么的,到我这儿找不到一个词,后来囫囵安了个“生活家”。也好,反正我觉得,什么不是生活呢?有什么比过日子更重要呢?
过日子,流水一样,一泻千里,得失成败都是不经意。不经意地读书,有些不经意间生发的感想,就写下来,就有了这本书,所以名为“不经意”。
《去扬州,读欧阳修》一篇曾收入《坐久落花多》,因其与写柳宗元一篇是姊妹篇,所以再次收录,并放在头条,多少有点相承相续的感觉。其余文字从未曾结辑。
上辑是些读书笔记、艺术笔记,既有分享佳作之意,也表达了自己对一些问题的思索。下辑柴米油盐,或者说成风花雪月,它们有点像读书、写作这俩主题的底色,更接近“不经意”的本来意思。
要说明的是,下辑的篇名都冠以节气之名,起先是因为,其中不少篇目,确实是在那一节气当天所写。但也并非如此严格。过日子就是这样吧,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似有条有理,仔细看又漏洞百出,可是再仔细瞧瞧,锅碗瓢盆什么没有呢?哪怕是条理。
不可思议的条理。
杨葵
丁酉寒露,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