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中。日使已露出他日用兵高丽的心
森使云,西洋各国均无必通高丽之意。
答云,这谁保得?
森使云,我可保。
答云,须日本国家保得。
森使云,日本国家亦可保。
郑署,森大人来到中国,有三宗失望的事。一是不能保全要与高丽和好的意思。二是总理衙门不明白他要和好的心思。三是恐本国臣民知道中国不管,定要与高丽打仗。
答云,总署不是不明白实是要和好的意思,凡事不可一味逞强,若要逞强,人能让过,天不让过,若天不怕、地不怕,终不有天地所容。从前我两国甫经换约,未及半年,日本即用兵台湾。我曾责备柳原,他亦无解。如今不可又错了。
森使云,台湾之事,日本原不能无错,但因误听人言,生番系中国化外之地,尚属有因。后来接着总理衙门的信,国家即派大久保前来说明。
郑署使云,森大人来京本望中国设法,俾日本与高丽无事。
答云,高丽断不出来寻事。日本不可多事。
郑署使云,日本现又遣使往高丽,仅使臣一人前去与之商量,看他如何?如果可商,并不要与他通商,不为多事,只要议定三件。一、高丽以后接待我使臣。二、日本或有被风船只,代为照料。三、商船测量海礁,不要计较。如果使臣到彼,再不接纳,该使回到本国,必不能无事,一定要动兵了。
答,遣使不纳,古亦有之,元时两次遣使至日本,日本不纳。北条时宗并将元使杀了。
森使不答。但云以后恐不免要打仗。
答,高丽与日本同在亚洲,若开起仗来,高丽系中国属国,你既显违条约,中国怎样处置?我们一洲自生疑衅,岂不被欧罗巴笑话?
森使云,欧罗巴正要看我们的笑话。
答,为什么要给他笑?
森使云,这也没法。日本百姓要去打仗,恐国家止不住。
答,日本是民政之国抑君主之国?
郑署使云,是君主之国。
答,既系君主之国,则君与大臣为政,如何任听百姓违条约行事,尚得为君主之国乎?
李鸿章摆明:高丽用兵只能伤和气
郑署使云,森大人因总署说中国不管高丽内政,所以疑不是属国。
答云,条约明言所属邦土,若不指高丽,尚指那国?总署说的不错。
森使云,条约虽有所属邦土字样,但语涉含混,未曾载明高丽是属邦,日本臣民皆谓指中国十八省而言,不谓高丽亦在所属之内。
答云,将来修约时,所属邦土句下可添写十八省及高丽、琉球字样。
郑署使云,总要求总理衙门与李中堂设法,令高丽接待日本使臣。
答云,日本炮船被击固有不平之气,高丽炮台破毁、兵士被杀,谅亦有不平之气。高丽国虽小.其臣民之气一也。正在气头上,即当人解说亦无益。我劝日本,此事且可缓议。俟一二年,彼此气平后,再通好也不迟。
森使云,西国人言,日本办事性过急,中国办事性过缓,急性遇着缓性,难以商量。
答云,事有宜急、宜缓,如学机器技艺等事,此宜急者也。如两国相争,急则不相下,缓则气自平。所全者大。
森使云,承教!承教!试思日本就得了高丽,有何益处?原是怄气不过。
答云,高丽地瘠,取之诚无益。且闻俄罗斯听见日本要打高丽,即拟派兵进扎黑龙江口,不但俄国要进兵,中国也难保不进兵,那是乱闹起来,真无益处。
因书“徒伤和气、毫无利益”八字授郑署使。郑署使与森使阅毕,即将原纸携去。
森使云,此指与高丽伤和气而言。
答云,若真要打仗,非但伤高丽和气,连中国也怕要伤和气。
因于纸尾加书“忠告”二字授之日:我为两国相好开心见诚奉劝,非有别意。
森使、郑署使首肯云,日本打仗亦可暂时压住,务求中堂转商总署,设一妥法,劝说高丽。
答云,总署回覆你的节略,明是无可设法,但你既托我转说,我必将这话达到,看从缓商量,可有法否?
遂辞去。
笔者认为,这段看似漫谈式的对话,其实来者是有备而来,为朝鲜而来。甲午年的事情,这时候已经看出日本的猴急。答者也是绵里藏针,针锋相对。最后,李鸿章将该警告的话都明说了。“森有理”什么也没得到,除了一张“忠告”的题字和一句传话总理衙门的承诺外。那会儿李鸿章说话的底气要比马关春帆楼足多了。
以往选录这段对话,往往只录前面中华和西洋对比的那段,恰恰漏掉的是这后面一段,这段才看出李鸿章稳健持重的外交风格。
P141-142
张社生借着大量的史料图片还原着当年的形影,像一部电影,婉转起伏之间,散落着人间的旧事。但我们的作者不像以往的谈史的文人那么严肃的道学气,他的轻松的笔触下自嘲的调子,把我们内心的沉重转换成智慧的内省。只有自信的读书人才会有类似的笔法,也只是自今天这个语境里,我们看人看事,比前辈多了一种洒脱,虽然其间也不免淡淡的忧戚。
——孙郁
李鸿章旧影
孙郁
自从洋人敲开古中华的大门,在国人记忆里,耻辱之迹遍地,可记的片断多痛楚的形影。像李鸿章这样的人物,让人一言难尽,如今思之,不禁为之隐痛不已。我们过去只是从国人的视角看李氏的一生风云,史家的情感多少渗透在价值笔法里,其间也不免民族主义的成分渐多。但洋人怎样看这个历史人物,他们笔下的李氏的形象如何,却知之甚少。在真正通晓历史的人看来,李鸿章给世人呈现的往往是半个脸面。
终于在张社生的《李鸿章旧影》里,读到了那么多鲜为人知的图片和史料,才知道先前我们对洋人世界的模糊程度。书中的图片和绘画都有实录性,是西洋人为我们留下的中国印象记,这个大清王朝的风云人物的内心苦乐,文化冲突里的恩怨,总算有了另一种镜头。中土社会“被近代”的足迹,在根基上动摇着我们的旧有文明。作为这个文明的官僚使者,李鸿章唱的不过是日薄西山的凄凉之曲。
洋人文化的大规模入侵,对清朝的遗老遗少而言,没有精神的准备。专制社会下的愚民对此也只是阿Q般地呆看着。张社生借着大量的史料图片还原着当年的形影,像一部电影,婉转起伏之间,散落着人间的旧事。但我们的作者不像以往的谈史的文人那么严肃的道学气,他的轻松的笔触下自嘲的调子,把我们内心的沉重转换成智慧的内省。只有自信的读书人才会有类似的笔法,也只是自今天这个语境里,我们看人看事,比前辈多了一种洒脱,虽然其间也不免淡淡的忧戚。毕竟,我们的前人在剧变之际,还没有一个多维的语境。也恰恰是那时种下的苦果,在后人的咀嚼里,才有了摆脱旧梦的挣扎,这挣扎直到现在,还在延续着。
李鸿章一生难以用一个尺子衡量,从不同角度看他,结论自然不同。他走了那么多国家,视野要比国内的官僚开阔得多,也因此搞起洋务运动,派遣留学人员出国,改造旧的外交路线,都是中国现代意识的萌动。只可惜他不能像日本的启蒙前辈那样从制度结构的层面深入思之,加之在官僚社会久浸,思想自然是笼子里的东西。先前学界争论,近代中国的开化是“被近代”还是“自改革”呢?如果是“自改革”,那么李鸿章是个代表无疑。不过就我看来,“近代化”是被迫的结果。你看,李中堂与洋人谈判,一步步退让,一步步妥协,又一点点讨价还价,还不是被迫的时候居多?因为是“被近代”,就一面是保守地面对世界,一面为了江山社稷而做小规模的修补,根底还是孔孟的旧梦,大清政权问题远比民生与文化复兴更重要。官僚下的走卒,能做的事情,毕竟是有限的。
在剧变的时代,国人能应对棘手的国际纠纷者不多。李鸿章是个渐渐掌握通变本领的人,他知道,皇宫的那套思路不行,民间的义和团也是胡闹,至于孔老夫子的遗训也是失灵的。他身上的江湖气与痞子气,加上官僚相,在此杂然相交,于是形成了特有的智慧。在良知与世故之间,他选择了另外一种道路,二者虽不能得兼,可是却应对了一个大的变局。荣辱一身,善恶相兼,这在此后的官僚世界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传统。面对现代西方强势文化,想要使中华古国有点面子地斡旋,李鸿章对人的警示作用在正反两方面都是不能忽视的。
讲近代中国的变迁,日本、俄国是很好的参照。可是我们对此的深入打量,还不太够。同样是“被近代”,日、俄的路就与我们不同,大概是深层的文化起了作用也未可知。李鸿章是一个失败的群落里在安顿自我及重建他人关系时代的象征性的人物。他走过世界许多地方,内心的体味一定复杂,这是无疑的了。他知道大清帝国衰微的结局,但一面又在修补着那个世界,竭力挣扎在东西方文化之间。他在受辱和自尊间的平衡点里,重复了古中国庙台文化与市井文化的精巧的东西,但那些并没有现代意味的闪光。所以梁启超对他的微词也是自然的了。不过他的价值也许在另一个层面更有吸引力。那就是在读书人看来,改良与革命是必然发生的事,因为重复李鸿章模式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这一本书的图录对读者是个刺激。那个大变动的图景不幸多是洋人记录着。那些铜版画的韵味,都暗示着人的命运。可惜我们看不到中国的画家对那个时代的描绘,那时候中国的文人还睡着,对不幸的国运似乎没有应对的力量。借着外人的图片,我们不仅感到精神的隐痛,还有审美的自责。直到现在,我们的画家对域外的事件还很少反映,还囚禁在自己的天地。可是那时候日本的浮世绘对李鸿章世界的描摹,已透出研究异类存在的好奇心。当今天我们看到前辈被漫画地呈现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我们许久以来是没有“他人的自我”的概念的。这不仅是李鸿章那代人的悲剧,也是今天许多人的悲剧。李鸿章还不能说是过时的人物,现在人们常常谈及他,依旧为不衰的话题,是因为我们还在历史之中,“被近代”还没有化为句号的缘故。
观李鸿章旧影,听影像说话,晚清四十年大事历历在目。
三百余幅珍贵历史照片,百年前西方报刊史料,多国视角换位解读,从头到脚细说李鸿章。张社生著的《李鸿章旧影(遗失在西方的晚清史)》以珍贵的陈年旧影,多国的视野,鲜活的叙事风格,真实还原那段风雨飘摇的晚清岁月。
作者多年来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康奈尔大学、美国国会图书馆收集到千余幅封存了一百多年的有关晚清的陈年老照片和铜版画,全书即从这些百年前的珍贵影像入手,梳理历史细节,为读者呈现出历史人物李鸿章的真实面影。
旧京人物影像馆,晚清立此存照。
一人即是一部中国近代史,读李鸿章一人即可知晚清四十年之大事。
百年前西方媒体图文记录,以影像讲述晚清历史。
张社生著的《李鸿章旧影(遗失在西方的晚清史)》分为九章,从这些百年前的珍贵影像入手,梳理历史细节,为读者呈现出历史人物的真实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