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以来的“晋军新方阵”,是一支阵容强大、实力雄厚、成果丰硕的劲旅,在全国文坛的影响力迅猛增长。这支队伍中的许多中青年作家,已成长为举足轻重的力量,成长为备受瞩目的文学新锐。
自《晋军新方阵》丛书推出辑,第二辑后,立即受到文学界和读者的好评。因此,我社应广大读者的请求,现出版第三辑,以飨诸君。本辑共10册,分别是:李燕蓉《半面妆》、邓学义《东庄里点灯西庄里明》、王太文《我站在我们边缘》、李金山《黄雀鲊》、李晋瑞《陌生人的玩笑》、晋侯《抱一为天下式》、卢静《谁谓河广》、悦芳《虚掩的门》、燕霄飞《藏孤记》、张红兵《十年灯》。
本书为邓学义的《东庄里点灯西庄里明》,收录了作者的中篇小说。
作者邓学义因是残疾人,他的生活状态是把双刃剑,但作者有丰富的想象力,有独特的思考。《东庄里点灯西庄里明》收录了十个中短篇小说。艺术源于生活,作者将笔触落在了淳朴而简单的农家生活,家长里短、邻里邻外,通过人们生活、劳作的碰撞,展现人内心深处的那份真情和善良,呈现了乡村生活的原生态。
谎
雾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大概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或许从远古它就一直在某个角落里,在等着这样一个仲秋、一个它的季节,然后就醒了。总之,当席世谦依风俗吃完生日烙饼走出家门去上班时,以往熟悉得近乎淡忘了的阳光蓝天都换成了它的影子,它的影子覆盖了一切,它让几米外的世界似乎消无了、飞逝了。云入凡间就是雾,但雾终究与云不同。席世谦这半辈子还从没有见过浓到如此极端的雾。任何事物大概都必须到了某一种极致,人们才会更深刻更清楚地去认识吧。席世谦就从没有这样注意过雾,在记忆中,以往的那些轻雾让人感觉它只是虚虚茫茫的一片,缥缈而无从分割。直到它如此浓烈地萦绕在眼前,才发现,它是颗粒状的!组成它的每一星每一点虽小如芒尖,却能看得清清楚楚,能让你清清楚楚地感觉它是那样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像是一个星系。一天又一天日出日落的平淡循环中,突然一睁眼看见有这么一个变化,不免让人新奇。席世谦的脚步很轻快,他觉得自己喜欢这雾。这些天来,他心情一直这样不错,调了工作,自己很满意,搬了新家,老婆也很满意,儿子又转进了重点小学。他告诉儿子,这是因为你学习用功成绩好。孩子嘛,就是应该鼓励鼓励。
穿过一小段喧嚣嘈杂的大街,席世谦习惯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四周立时更暗了一些,窄了一些,倒也空旷了一些,一片茫茫中只能听见一些辽远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发出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来来往往的人少了很多,多数只是一些脚步声,听见的时候就已经慢慢远了消失了。偶尔才会有一两个越来越近,近到两三米时,一个人影会忽然清晰在面前。然后,很快就又隐在了身后两三米之外。席世谦也不看他们,只轻快地走自己的。他差不多就要觉得这是一个只剩下自己的世界了。
出了巷子右走几步,单位东门隐约在了眼前,棱棱角角上那些大明大艳的色彩都消隐而去,灰洞洞的,中间白茫茫似乎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不过,进进出出的人们,你忽然隐进去我忽然现出来,又像是什么都有。席世谦走得不快,发现萦绕着自己的那些星星点点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贴着他滑过去,而是清清楚楚地贴着他一星一点地消失了。他觉得应该是自己的热量使它们重新蒸发,归于无形。只是,衣服却渐渐潮软下来。
八点整的时候,他走进了办公室,先从抽屉里拿出了几份要看的文件,然后倒了一杯水,坐在了办公桌后边,对面墙上那个大大的自己就笑嘻嘻看了过来。这照片是小周不久前的主意,他本来不很愿意,整天对着的都是自己,不太习惯。不过其他几位都欣然挂上了,他也就没说什么。
小周送来了今天的报纸,提醒了一下中午的两个应酬、下午的一个会,顺便说道,席处,咱可是遇上勤快人啦,李工头又来了,六点半就堵在门口,快跟打鸣一样准了,头破了都还要找个换班的。我看我干脆跟他们说您出差了,省得他天天来烦。
“什么头破了?”席世谦把眼睛从报纸上移向小周,见小周衣装笔挺,头发一丝不乱,很精神,笑眯眯的。小周口才不错,讲得演义一般。说是他早晨上班时在单位门口碰见的,当时因为要给各办公室打扫就来得早,天色还有点暗,正好看见一条大汉张着双臂就朝一女的过去了。雾大点加上眼镜度数也大点,那女的以为又闹流氓,尖着嗓子叫。李工头刚好在旁边,倒是很有些救美精神,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步上去就是一脚。结果,那人唉哟之前先是哗啦一声,原来人家是抱着块玻璃回家。那人起来之后自然不客气,从旁边小摊上拎了一瓶酒就把他脑袋给开了。
席世谦大笑,夸小周勤快,问后来怎么样了。小周说还能怎么样啊,吵吵了半天,也分不清谁有理谁没理。最后那人走了,他自己去包头,小摊那瓶酒还是他赔的,幸亏对方是附近的农民,不然他还得赔玻璃钱。可就这样,这李工头临走之前,还不忘叫来手下一个工人继续守着。小周说像这种新入行的菜鸟,这么死心眼,手把手教恐怕都教不懂,迟早还得回去种地。听到这里,席世谦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决定让小周把李工头的人叫进来,也许是因为心情很不错吧。小周本来说完已经走到门口了,有些诧异,随即说道,倒也是,还是席处考虑得周到,就是说出差,过几天他们还得再来,不如见一面,他们也就彻底死心了。席世谦一笑。P1-3
《晋军新方阵·第三辑》即将付梓出版。
在山西文坛,“晋军”之称谓始于20世纪80年代,一批文学新锐随着改革开放的时代潮流走上文坛,他们跃马扬戈、左右奔突,使文坛瞩目。其时不仅山西,而是整个中国都处于文学的黄金时代。我也有幸被时代的大潮裹挟,成为当年“晋军”中的一员。时隔三十年,山西省作家协会推出《晋军新方阵》系列丛书,再度为山西澎湃的文学浪潮推波助澜,沿用“晋军”这一称谓,其意无疑是想展示今日山西作家、诗人的阵容和实力。山西文学院具体承办这项工作,正值我在文学院任职,参与了这套丛书一至三辑的运作,这在我的文学生涯中自然是一件幸事。
《晋军新方阵·第三辑》与《晋军新方阵·第二辑》的格局大致相同,收录了四部中短篇小说集、三部诗集、三部散文集,而《晋军新方阵·第一辑》收录的是十部中短篇小说集。山西号称“文学大省”,确实如此。不管文学如何被边缘化,这块黄土地上永远有人做着文学梦,永远有人孜孜不倦地写作着,也许是《诗经》以来的文学传统使然,也许生命个体需要这样的表达和抒发。《晋军新方阵》只是从他们中遴选出的一小部分,“冰山”的绝大部分仍掩藏在生活深处,有待于今后不断发掘和显示。
对于本辑作品,虽然我在编选过程中已经阅读,但由于文学的内涵和外延日益变得复杂,作家本身的内心和面孔也游移多变,一一谈论他们大概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表达阅读中一些明晰的感受。
首先,这是一些非常热爱文学的作家和诗人。为什么这么说?真正的文学有自身的逻辑和规范,它排除各种功利的实用性,只对那些纯粹的作家和诗人敞开。我认为眼前这些作品是纯粹的文学,他们不是拿文学说事,不是把文学作为工具的。他们不期待用文学来获取任何功利,不在于一定要有“专业作家”的头衔,而在于你对于文学的态度和认知。他们的作品是对其身份的有力确认。
其次,不管小说、诗歌还是散文,从内容到形式都不再囿于山西这片地域,他们的文学观念是开放的,美学追求是高品位的,用某一种风格来界定他们早已经不适用了。即使那些描绘黄土地上人与事的作品,也表现出了人的想象力的丰富性、表达方式的多样性。山西曾经有着优秀的文学传统,但他们的创作已经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超越了传统。山西作家的创作不仅是山西的文化财富,更是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贡献。
还有一点极其宝贵,那就是我在这些作品中看到了可能性。可能性是最吻合存在的表述。存在的丰富性、神秘}生、不确定性,或许只有通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才能显示。一段故事没有结局,一些面孔若有若无,没有答案,无需答案,没有判断,无需判断。生命的存在不正是由各种可能性构成的吗?阅读中,我对山西作家和诗人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们用一只手抓住了生命和文学这两个世界,并预示着文学未来的可能。作者有作者的可能性,读者有读者的可能性,我们只有充分地理解、感受,探寻形形色色、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文学才会进步,才会繁荣,才能表现我们这个色彩斑斓而又变化无穷的充满了诗一般魅力的时代。
是为序。
2016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