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一统中原,总道是千秋万岁,绵延不绝,可以与天同休了。谁知异族船坚炮利。屡犯国门,泱泱大国今天割地、明天赔款,累得清朝君臣颇此失彼,国势也渐渐衰退下去。不料,外患未了,内忧又起,武昌发难,名省响应,竟把大清朝生生地推翻了。
后人多说清朝政治不良,百般辱骂,好像清朝的皇帝无一非昏淫暴虐,清朝的臣子无一非卑鄙龌龊。其实细考清朝史事,有坏处,也有好处;有淫暴处,也有仁德处;不过转到末代,主弱臣庸,朝政浊乱,且世界形势早已大变,所以民军一起,全局瓦解。
蔡东藩的这本《清史演义(下)》是关于讲述大清历史的通俗演义。
《清史演义(下)》为民国蔡东藩在“演义救国”思想指导下创作的系列长篇历史小说之一,书中重大史实,皆有所本,演绎成章,大多可读、可信且可备,可谓创历史小说新体。
远在赵宋年代,金邦被灭后,还有来死的女真遗族逃奔东北伏处海滨,取“长白山下居民”之意,自命“爱新觉罗氏”,并建满洲国;于是举旗改称“满族”。经过几百年,相传了几代人,族中出了一个智勇双全出类拔萃的人物,于是又排演出二百六十八年的清朝历史。
第五十一回 林制军慷慨视师 琦中堂昏庸误国
却说英国发兵的警报,传到中国,清廷知战衅已开,命林则徐任两广总督,责成守御;调邓廷桢督闽,防扼闽海。则徐留心洋务,每日购阅外洋新闻纸,阴探西事,闻英政府已决定主战,急备战船六十艘,火舟二十只,小舟百馀只,募壮丁五千,演习海战;自己又亲赴狮子洋,校阅水师,军容颇盛。能文能武,是个将相才。道光二十年五月,特书年月,志国耻之缘起。英军舰十五艘,汽船四艘,运送船二十五艘,舳舻相接,旌旗蔽空,驶至澳门口外,则徐已派火舟堵塞海口,乘着风潮出洋,遇着英船,放起一把火来。英船急忙退避,己被毁去舢板船两只。
英将伯麦,贿募汉奸多名,令侦察广东海口,何处空虚,可以袭入。无奈去一个,死一个,去两个,死一对。最后有几个汉奸,死里逃生,回报伯麦,说海口布得密密层层,连渔船■户,统为林制台效力,不但兵船不能进去,就使光身子一个人,要想入口,也要被他搜查明白,若有一些形迹可疑,休想活着。看来广东有这林制台,是万万不能进兵呢。伯麦道:“我兵跋涉重洋,来到此地,难道罢手不成?”汉奸道:“中国海面,很是延长,林制台只能管一广东,不能带管别省,别省的督抚,哪里个个像这位林公,此省有备,好攻那省,总有破绽可寻;而且中国的京师,是直隶,直隶也是沿海省份,若能攻入直隶海口,比别省好得多哩。”为虎作伥,煞是可恨!伯麦闻言大喜,遂率舰队三十一艘,向北进驶。
则徐探悉英舰北去,飞咨闽、浙各省,严行防守。闽督邓廷桢,早已布置妥帖。预募水勇,在洋巡逻,见英船驶近厦门,水勇便扮作商民模样,乘夜袭击,行近英舰,突用火罐喷筒,向英舰内放入,攻坏英舰舵帆,焚毙英兵数十。英兵茫无头绪,还道是海盗偷袭,连忙抵敌,那水勇却荡着划桨,飞报内港去了。伯麦修好舵帆,复进攻厦门。金厦兵备道刘曜春,早接水勇禀报,固守炮台,囊沙叠垣,敌炮不能洞穿,那炮台还击的弹力,很是厉害,响了数声,把敌舰轰坏好几艘。伯麦料厦门也不易入,复趁着东北风,直犯浙海。
浙海第一重门户,便是舟山,四面皆海,无险可扼。浙省官吏,又把舟山群岛,看作不甚要紧的样子。英舰已经驶至,还疑外国商舶,毫不防备。当沿海戒严时,就使是外国商舶,亦须稽查,况明明是兵舰乎?英人经粤、闽二次惩创,还不敢陡然登岸,只在海面游弋。过了两三天,并没有兵船出来袭击,遂从群岛中驶入,进薄定海。定海就是舟山故地,因置有县治,别名定海,后来遂把定海、舟山,分作两地名目。定海设有总兵,姓张名朝发,平时到也怀着忠心,只谋略却欠缺一点,褒贬无私。不去袭击外洋,专知把守海口。英舰二十六艘,连樯而进,朝发方下令防御。中军游击罗建功,还说外洋炮火,利水不利陆,请专守城池,不必注重海口。越是愚夫,越说呆话。朝发道:“守城非我责任,我专领水师,但知扼住海口,不令敌兵登岸,便算尽职。”随督师出港口。
英将遣师投函,略说“本国志在通商,并非有意激战,只因广东林、邓二督,烧我鸦片烟万馀箱,所以前来索偿。若赔我烟价,许我通商,自应麾兵回国”等语。朝发叱回,令军士开炮轰击,英舰暂退。翌晨,英舰复齐至港口,把大炮架起桅樯上面,接连轰入,势甚凶猛。港内守兵,抵挡不住,船多被毁。朝发尚冒死督战,左股上忽中一弹,向后晕倒,亲兵赶即救回,于是纷纷溃退。英兵乘胜登岸,直薄定海城下。定海城内无兵。知县姚怀祥,遣典史金福,招募乡勇数百,甫至即溃。怀祥独坐南城上,见英兵缘梯上城,奔赴北门,解印交仆送府,自刎死。朝发回至镇海,亦创重而亡。
败报到京,道光帝即命两江总督伊里布,赴浙视师。伊里布尚未抵浙,英将伯麦,复遗书浙抚,浙抚乌尔恭额,料知书中没甚好话,不愿拆阅,竟将原书发还。伯麦方拟进攻,适领事义律至军,请分兵直趋天津。伯麦依言,遂与义律率军舰八艘,向天津进发。
道光帝因定海失守,未免忧虑,常召王大臣会议。军机大臣穆彰阿以谄谀道宠,平时与林则徐等,本不相和协,至是遂奏林则徐办理不善,轻开战衅,宜一面惩办林则徐,一面再定和战事宜。又是一个和坤。道光帝尚在未决,忽由直隶总督琦善,递上封奏一本,内称“英国兵船,驶至天津海口,意欲求抚。我朝以大字小,不如俯顺外情,罢兵息事为是。此等言语,最足荧惑主听。且粤督林则徐,办理禁烟,亦太操切,伏乞皇上恩威并济,执两用中”等语。道光帝览了奏牍,又去召穆彰阿商量。穆彰阿与琦善,本是臭味相投的朋友,穆彰阿要害林则徐,琦善自然竭力帮忙。况且这班奸臣,屈害忠良,是第一能手,欲要他去抵御外人,他却很是怕死,一些儿没能耐。
相传义律到津,直至总督衙门求见,琦善闻英领事来署,当即迎入,义律取出英议会致中国宰相书,交与琦善。琦善本由大学士出督直隶,展开细瞧,半字不识,随令通事译读。首数句无非说东粤烧烟,起自林、邓二人,春间索偿,被他诟逐,所以越境入浙,由浙到津。琦善听了,尚不在意。后来通事又译出要约六条,随译随报。看官!你道他要求的是什么款子?小子一一开录如下:
第一条赔偿货价。
第二条开放广州、福建、厦门、定海、上海为商埠。
第三条两国交际,用平等礼。
第四条索赔兵费。
第五条不得以英船夹带鸦片累及居留英商。
第六条尽裁洋商(经手华商)浮费。P1-2
革命功成,私史杂出,排斥清廷无遗力;甚且摭拾宫阃事,横肆讥议,识者喟焉。夫使清室而果无失德也,则垂至亿万斯年可矣,何至鄂军一起,清社即墟?然苟如近时之燕书郢说,则罪且浮于秦政隋炀,秦隋不数载即亡,宁于满清而独永命,顾传至二百数十年之久欤?昔龙门司马氏作《史记》,蔚成一家言,其目光之卓越,见解之高超,为班范以下诸人所未及,而后世且以谤史讥之;乌有不问是非,不辨善恶,并置政教掌故于不谭,而徒采媒亵鄙俚诸琐词,羼杂成编,即诩诩然自称史笔乎?以此为史,微论其穿凿失真也,即果有文足征,有献可考,亦无当于大雅;劝善惩恶不足,鬻奸导淫有余矣。
鄙人自问无史才,殊不敢妄论史事,但观夫私家杂录,流传市肆,窃不能无慊于心,憬然思有以矫之,又自愧未逮;握椠操觚者有日,始终不获一编。而孰知时事忽变,帝制复活,筹安请愿之声,不绝于耳,几为鄙人所不及料。顾亦安知非近人著述,不就其大者立论,胡人犬种,说本不经,卫女狐绥,言多无据;鉴清者但以为若翁华胄,夙无秽闻,南面称尊,非我莫属;而攀鳞附翼者,且麕集其旁,争欲借佐命之功,博封王之赏,几何不易君主为民主,而仍返前清旧辙也。
窃谓稗官小说,亦史之支流余裔,得与述古者并列;而吾国社会,又多欢迎稗乘。取其易知易解,一目了然,无艰僻渊深之虑。书籍中得一良小说,功殆不在良史下;私心怦怦,爰始属稿而勉成之。自天命纪元起,至宣统退位止,凡二百九十七年间之事实,择其关系最大者,编为通俗演义,几经搜讨,几经考证,巨政固期核实,琐录亦必求真;至关于帝王专制之魔力,尤再三致意,悬为炯戒。成书四册,凡百回,都五六十万言,非敢妄拟史宬,以之供普通社会之眼光,或亦国家思想之一助云尔。稿甫就,会文堂迫于付印,未遑修饰,他日再版,容拟重订,阅者幸勿诮我疏略也。是为序。
中华民国五年七月古越蔡东藩自识于临江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