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改成龙。”张监制直接说。
“龙是神仙。不是妖怪。当初您看上我的大纲，不就是因为有个暗黑系男主吗?”——而不是金光闪闪、佛光普照的小白龙。
“那行吧．还是蛟。但是你这个男主形象太禁欲了。医学院三十而立的教授，完全是性冷淡啊。现在女观众要求什么?穿着衣服是人，脱了衣服就是禽兽。简单说，衣冠禽兽。”
丁萱放在键盘上的手停住了，她定定地看着张监制，而对方还靠在沙发上，双腿张开，继续夸夸其谈。
“蛟会发情不?添个发情期，再加几场激情戏。”张监制冲她抬抬下巴。
“发情期?”丁萱愣住。
“不要也行，”张监制略微思索，“总之男主角必须有激情戏。”
“我……这剧里没有女主角。”丁萱尽量平静地说道。
“没有女主角怎么行?来个女主角。”张监制掏出手机摁了个号码，原本上位者的语气瞬间委婉了许多，“哎哟，刘小姐，之前商量那个事儿——颜妍想演什么角色?我上次……对对对，看我这记性!”张监制貌似真的记性不太好，拍了拍额头，很浮夸地表示懊悔。“这想法好!颜妍是信手拈来，本色出演，本色出演!”他抬起头，笑得眼角皱纹堆起，最后“啪”的一声挂断手机，瞬间收了笑容，冲丁萱抬抬下巴，“添个女主角，职业是演员，大火的女明星。”
“女明星?”丁萱不知该不该礼貌地微笑，脑子里想着这是导师介绍的活儿，而且她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了，别跟钱过不去。
“对．就是颜妍，给她量身打造一个角色。”张监制一抬手，不容分说，“她对角色的要求待会儿发你邮箱。”
丁萱沉默不语．垂首盯着自己已经被改得支离破碎的大纲。
“还有，这部剧虽说是塑造一个阴暗面强大的男主，正邪不分，但是这个结局——”
“男主会灰飞烟灭。”丁萱说话已经听不出语气了。
“你是跟这个角色有仇吧?怎么能灰飞烟灭?改成喜剧!结婚!跟女主角生几个孩子。”
丁萱半晌没有吭声，这是她创造出来的人物，她重视的剧本与角色……然而最后她还是摁下Delete键，删掉结局，但没有按照张监制的意思写什么结婚生孩子。
“再来说已经出来的前五集剧本。租道具很费钱的，把那几场游艇出海的戏改成室内蒸桑拿。尤其是第一场戏男主出场的时候，机场摆渡车自燃?你知道去机场停机坪拍戏要走多少道审批吗?还在那里烧辆车?简直开玩笑!给我改成从机场出采后，出租车二手小夏利自燃。”
笔记本电脑竖起的屏幕后，丁萱手没动，慢慢握拳，又慢慢松开。
“唉，你要知道现在电视剧制作经费很紧张。投资五万，那三万都得进演员腰包。”张监制这时候似乎意识到自己删改太多，客气了一句，口中的“五万”、“三万”，都落了一个“千”字。
丁萱垂下眸子，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深呼吸一下，重新抬头：“您刚刚说要加一个女演员的角色，那我能把上次删掉的剧组到医院拍戏的剧情粘贴回来吗?毕竟男主除了是老师，还是医生，他们可以在医院相遇。”
“可以可以。”张监制点头，又似乎觉得自己答应得太轻松，补充道，“不过那段剧情还是得修改修改，毕竟我让你删掉的肯定都是有问题的。”
丁萱从废稿文件夹找回上次的大纲，剪切粘贴，然后点击保存，电脑瞬间黑屏了。
一瞬间的沮丧后，她隐隐约约松了口气，心想这样也好。
“行吧，今天就这样。”张监制看看时间，脸上带了点笑容，“快下班了，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娱乐一下?”
丁萱正把电脑塞进浅蓝色的内胆包，动作顿了一下，但语气并无不妥：“不用，谢谢。”她抬头看着张监制，弯了下嘴角似微笑。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挺像一个三流小演员?”张监制点燃一根烟，慢慢吞云吐雾，上下打量着丁萱，“好像也姓丁。”
“没有。”丁萱笑了笑。
丁萱从大厦出来时，外面下雨了。高大的梧桐树在雨里静默，而路上车声喧嚣了很多。斜斜的雨丝里，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和街头店门口的霓虹灯都带上一层朦胧的雾气。路人举着不同颜色的伞，没有伞的就聚拢在商场门口。
丁萱抬头看看雨滴不断坠落的灰色天空，把背包抱在怀里，朝不远处的地铁站入口跑去。
前方商场，LED大屏上播放着刚刚拿了影帝的青年演员司南的手表广告。在结束画面停了几秒，突然插播进一条突发新闻——宁南国际机场摆渡车自燃．造成一死五伤。
丁萱跑进地铁站入口，踏上电梯，抬头只匆匆瞥到那新闻一眼。
三站过后，车厢里总算没那么拥挤。丁萱找到座位坐下来，旁边刚刚下班的两个白领拿着手机边看边聊天。
“机场摆渡车自燃?咱们宁南市都上热搜了啊。”
“真的假的?”另一个凑过来看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