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水草比人高,涓涓流淌的细流中黑色的发丝随着水波荡漾而漂动,水草丛中被划破脸颊的小孩仰面躺着,双眼紧闭,看起来是活不成了。
正是夏夜,星辰一般的萤火虫慢慢飞来,有的停在小孩的鼻尖,有的触碰她的眉心,有的落于她的身上。静止之时,小孩身上仿佛传来几丝震动,惊得萤火虫瞬间飞起,萦绕此处,映着波光,照得此间一片清亮,美如幻境。
一双漆黑的眼瞳睁开,映入了星星点点的光,她望着夏夜繁星遍布的天空,一声冷笑,带着说不出的凉薄沧桑:“还活着啊……”
第一章
“门主!门主!”外面传来急切的呼唤声,房门被霍然推开,让愣怔的他回过神来,纸上“休书”二字的墨迹似己干了许久,他没看来人一眼,只淡淡地落笔——苏氏镜月,好妒忌……
未写完,闯进来的侍卫狠狠地往地上一跪,抱拳叩首:“门主!夫人,夫人遇袭……”
墨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触目惊心的一点,秦疏恍然未觉,只抬头望向那人,侍卫垂着头,战战兢兢地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坠崖身亡……”
呼吸微微停滞了一下,秦疏愣愣地望着报信的人,好似没听懂这如寒冰一样的四个字。长久的静默之后,侍卫只听到他凉凉地问:“尸骨何在?”
“尚在搜寻。只是,那处悬崖太过诡异,我等……寻不到下去的路。”
秦疏盯着纸上被墨迹晕染开的“休书”二字,突然开口道:“她不会死……”他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她还未从我这里获得自由,怎么会甘心……”搁下笔,他站起身来,“备马。”他往屋外走去,左腿略有不便。
侍卫忧心地劝:“主上,夫人坠崖之地地势极险峻,您的腿……”
秦疏微微侧过头来,目光里是令人心惊的森冷:“备马。”
侍卫凛然,不敢多言。
疾行三日,他们终至苏镜月坠崖之地。崖下的凉风呼呼地往上吹,好似要灌进秦疏的心里:“我以休书为饵,终于诱得你回来。”他好似自言自语一样说着,“你终于要获得你想要的自由了,怎能止步于此?”他望着阳光都照不到的崖底,脸色白得吓人,眼瞳仿佛被崖底的黑暗浸染了一般,没有半分光亮。
侍从们默不作声。
他们找不到下去的路,不肯去寻她,可是,想去一个地方,总是会找到路的。秦疏向前迈出一步,他的衣袍随风震动,发丝飞扬,在周遭的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往前一倾,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和侍从们惊慌的大喊声,他坠下连阳光都遗弃了的山崖。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他都要寻到她。风声刮过他的耳畔,他静静地闭上了眼,没有害怕,甚至还带着几分期许。
镜月,这是你走的最后一条路吗?这是你的归宿之地吗?
你别怕,我来陪你。
第二章
秦疏在高高的水草丛中醒来,天空被草叶割了一小块出来。他约莫受了极重的伤,身体全然没有知觉,遥远的天空和云朵模模糊糊的,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有个小小的人影在身边晃动。
那是个小姑娘?这感觉有点像苏镜月呢……小时候的苏镜月……
秦疏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想回到过去的,那些难堪又痛苦的经历让他打心眼里厌恶,但此刻想到苏镜月,他恍然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可耻地想念着那时候。
秦疏十岁,随祖母去城外庙里上香,因贪玩走丢,遇见了饿得面黄肌瘦的苏镜月,彼时小丫头只有七岁,披散着头发,满眼死寂。她坐在和她一样快死掉的枯树下,场面说不出的悲凉。 ’
像是天神坏心眼地把玩了一下命运的线,给了他们一场毫不起眼的偶遇,小小的秦疏动了恻隐之心,把苏镜月“捡”了回去,给她饭吃,让她养伤。
从那天开始,干瘦苍白的小姑娘陪在了高贵的小少爷身边。她很沉默,几乎不与旁人说话,整天木着一张脸,不管别人对她是好还是坏,她好像半点也不在意,在秦疏闲的时候就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
大家都认为她是个怯懦胆小的姑娘,秦疏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有一次秦疏与邻里几个公子哥打架,当他在揍别人的时候,苏镜月只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任何表示,可对方又找来了三四个大孩子,他挨了揍,伤了眼睛、破了嘴角,站在一旁的苏镜月忽然就动了。
七岁的小姑娘,腿没他的胳膊粗,愣是将隔壁几个比他还大的孩子打得痛哭流涕。
“道歉。”她逼那几个人给秦疏认错道歉,然后才放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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