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朱老师。他从办公室里出来,站在我身边,没有握手,没有问候,我们俩站在院子里,我问他一些学校的情况,他缓缓地回答我。8月底的冶力关天气已经转凉,朱老师穿着黑色的皮夹克,上面裂纹密布,如同他黝黑额头与眼角的纹路。等问过他的年龄,我一次次在内心思忖生活到底让他经历了怎样的沧桑。朱老师高中毕业后就做了民办教师,至今已有17年,也可以说他人生的一半岁月都是和孩子们一起度过的。因为是民办教师,所以工资少得可怜。我问过他的工资,他平静地告诉我,从1999年最初参加工作的每月100元,到2003年的200元、2006年的300元、2009年的540元、2010年的1000元,再到2015年的1500元。
后来我又多次去到高庄小学,见到了更多的孩子,也见到了有着31年教龄的张老师与人职不久的小王老师。从他们的嘴里,我了解到更多关于学校与孩子们的故事。
在这所全镇海拔最高的学校里,有30个孩子在学前班与一年级就读。他们都来自高庄村,一个有着183户人家,其中175户人家需要国家低倮救助的村子。孩子们由于父母常年外出打工,所以多与自己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家基本都在山上,老人年迈,有时无法送他们上学,就只能自己去学校。高原天气多变,时常会遇到雨雪天,小小的孩子,踩着泥泞的山路,等到了学校时浑身上下常常都被泥水裹满。因为贫苦,他们一年换不上一套新衣服,所以他们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衣服都是脏脏的。离家近的孩子,中午还可以回家吃一顿热饭,离家远的孩子,就靠自己从家带的馍馍充饥。冶力关的冬天很冷,学校的水管总是会被冻住,一直到来年的5月才能正常使用,这期间每个孩子的书包里都会背一个装满凉水的饮料瓶。他们分不清蔬菜与水果,因为许多他们没有见过,譬如甘蔗、火龙果。所以,在他们的世界里,老师就成了最亲近的人。老师会在雨雪天送他们回家,也会在冬天驮水来学校,老师除了教授知识,还会让他们认识外面的新鲜事物,了解山外的世界。
看过高庄村小学后,我产生了将全镇所有村小学与幼儿园走一遍的想法,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除去在村里工作外,我先后去了6所村小学与3所村幼儿园。这些学校有些条件好,有些条件差,有些学生多,有些学生少。但他们有着许多共同之处——孩子多是留守儿童,缺乏真正适合孩子阅读的图书,以及玩具等。这些学校加起来有300多个孩子。许多次,我看到他们在村口布满垃圾的河沟中打闹,看到他们推着轮胎奔跑,看到他们沿着高高的山路回家,那时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欢笑,但这不知忧伤的欢笑,在我们看来,何尝不是一种深深的悲伤。
乡村教师、贫苦学生、留守儿童,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总会让人唏嘘不已,并产生百般况味。可否为他们做一些事情?譬如去做一场帮助学校、教师与孩子们的助学活动。在3月12日发出助学倡议之前,我的内心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我时常在月夜于山中行走,流水声让暗夜更加寂静,头顶着满天明星,反复思索,分析权衡多种的可能,但更多的还是担心,担心应和者少,担心让孩子们失望,担心活动变了味道,担心一份好心最终落入难堪的结局。它们让我陷入犹豫与纠结。在我的房间里曾有一盆普通的绿植,无人照看的它早已枝干枯萎,我偶尔会浇一点儿水,早已不期望它的复生,但潜意识里或许仍旧幻想奇迹的出现。直到有一天我惊喜地发现,在枯萎的枝头生出了翠绿的一小片嫩芽。我小心翼翼地将那截枯枝剪下插入盆中,从此耐心照看,三个月后的今天,它已有了六片叶子。我想助学活动也像这嫩芽,它是困难与迷惘中的一丝希望,与其设想太多,不如真正开始,如若用心,假以时日,助学活动应该也会如同这嫩芽一样枝繁叶茂。
庆幸的是,截至目前助学活动进展顺利,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在开展助学活动以来的八个多月里,我们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师友们的关爱与支持。上百个包裹,上千件玩具、文具、衣物以及上万册图书纷至沓来,连镇上的邮局都笑称变成了我的私人邮局。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天收到了96个包裹,邮政的车没有送到邮局,而是扔在了大路边,最后我们从村里找了一辆三轮车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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