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年我19岁。
2011年6月7日,我参加了那场所谓“关系一生”的高考。9日考完走出教室,校门口堵满了车辆和前来等候家长。几个考生还在谈论这次的作文——《拒绝平庸》,我不禁摇了摇头苦笑道:“今年作文的出题人是故意来揶揄我这种人的吧。”然而想到烦闷的高中生活总算解脱,也算舒了口气,如同交完差事的衙役,略带轻松和兴奋地回到家。
“浅川,”母亲见我回家后用低弱的声音叫住我,然后急忙用袖口擦了下眼泪说道,“你爸被带走了,是今天下午的事。”
我心头一颤。
“他是为你去日本留学才收了别人那么多的钱。他原本不是那种人。”母亲泣不成声。
我递了块纸巾给她。
“你要理解他,虽然从小到大你们父子之间总是如同陌生人,但是你爸爸还是爱你的。因为你去日本读书要一大笔费用,他才——其实我早就提醒过他,不要和那个做医疗器械的王老板走得太近。”
“浅川,以后你只能靠自己了。”母亲说着又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担心出国后母亲一人在家,还是毕竟这个人是我的父亲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仅仅几天后,小区里很多人都知道父亲出了事。我不敢去学校拿毕业证,怕同学们讥笑、嘲讽。之后几天我都没迈出家门一步,即使下楼倒一次垃圾,都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母亲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心理,替我拿回了高中毕业证书。
“四处打听,但暂时还没你爸爸那边新的消息。”母亲焦虑而又无助地说。
“哦,我想尽快去日本。”我低着头说。
“现在还见不到你父亲。妈妈想再等一等,如果在你离开前见你父亲最后一面最好,然后你再去日本,到了那边小朱阿姨会给你找地方。也帮你问过了,语言学校要10月入学,不好那么早去。”我注意到这次是母亲少有的在涉及我的事情上没有用商量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还是想尽快去日本,越快越好。”我抬起头看着母亲,用坚定的语气说。
“浅川,哪怕陪妈见你爸爸一面后,就送你去机场可以吗?”母亲用低缓而又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他毕竟是你父亲,你是他的骨血。”
我感觉眼里有些湿润,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还是早点走吧,不想每天一出家门就看到别人那种眼神。我快要崩溃了!”
母亲终究没拗过我,确切说终究溺爱了我。五天后的一个中午便给了我机票:“请小刘叔叔(父亲的司机)替你买的明天下午三点的票,今天你收拾下行李,明天我们送你去机场。”我接过机票,放进皮夹。一顿中饭母子两人再没说一句话,就像以前我和父亲一起吃饭一样安静得让人压抑。
午饭后,母亲换了套外出的衣服,我猜是又为父亲的事找人去了。我收拾了碗筷,洗了手,像往日一般睡了个午觉。醒来后,整理一下要带去日本的衣服,正要往行李箱里放,却发现箱子里面放着那张全家福的照片,虽然隔着外面包裹的塑料气泡膜,但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我们家唯一一张全家福,那还是我5岁那年拍的,此后家里合影照片要么是我和母亲,要么是母亲和父亲。之前这张照片一直摆在父母卧室的电视机柜上,如今却在我的行李箱里,毫无疑问是母亲放进去的。
我盯着照片仔细看了下那个熟悉的曾经令我恐惧如今让我羞耻的男人,内心竞有一种莫名的难受。半晌后,想起母亲叫我下午和外婆打个电话便拨通了老人家的号码。
“浅川,听你妈说那边开学早,你怕来不及。否则你应该不会那么急走的吧?”外婆在电话那头说道。
我知道母亲帮我在外婆面前撒了谎,但还是“嗯”地回应了下。(P1-3)
这部小说构思于2017年的春天,动笔于5月4日绍兴之游返回的当日。正值立夏,万木竞繁,郁郁葱葱,让我感受到夏意的浓厚与冽香,内心也似乎有一份牵绊,一种缱绻,一股冲动,促使我构思一部关于夏天的小说。
去年第一部小说《意乱心狂》是以第三人称的方式讲述一个失地丧妻的农民与女儿、伴侣之间的故事。出版后,很多朋友十分关心我的创作,纷纷问我第二部小说打算写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我也在问自己。正好那段时间我看了几部青春题材的小说——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太宰治的《人间失格》、黑塞的《在轮下》和库切的《青春》。于是就萌生了创作一部青春题材小说的冲动。同时也想考验下自己驾驭不同题材小说的能力。
当时这四本书对我触动比较大的是《人间失格》与《挪威的森林》。但写作初期我本打算写成类似《人间失格》中大庭叶藏与女记者静子那种关系的颓废派风格,但是写到2万字左右,我发现笔调越发像《挪威的森林》,尤其对“林子”的描写总让我想起村上春树笔下的“绿子”形象。在写作过程中,小说主人公好像自己有了生命,仿佛在跟我诉说各自的命运,流诸笔端,倾泻而下。因此整篇主题、结构都改了过来。我想跟着感觉走一回。
提及《挪威的森林》,很多人会说这部小说讲述了日本六七十年代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但我觉得透过这条线索,作者表达了对现代都市青年生存境遇的关注和反思。六七十年代的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然而物质的极大丰富并不能弥补他们精神的空虚和情感的孤独。尤其对男性青年来说,虽然物质享乐和纵欲如同家常便饭,但他们的情感与精神空间却并未被声色犬马的生活填满,反而愈发空荡、孤独。
4月中旬,我无意间读到日本管理学大师大前研一的《低欲望社会,胸无大志的时代》。他在书中指出当前日本年轻人普遍存在低的购物欲、结婚生育欲与成功欲。但认为这种无欲无求的倾向,在当前时代下,也是一种合理的选择。而观当下我国都市青年,“丧”文化、“颓”文化、“宅”文化在其中也一度流行。从小独生子女的身份,成长于钢筋混凝土的生人社会,从学业压力到工作压力再到家庭压力,当代青年尤其是男性青年的精神与情感危机在这个高度发达的物质世界、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有增无减(表现为与周围环境的疏离感,责任感的缺失,面对压力的无助,面对情感的无力),他们有些人在亲情与友情双重隔阂下,面对压力与孤独时,做出的选择往往是逃避,于是与周遭社会显得更为疏离,甚至格格不入。因此我决定用一个忧伤的青春情感故事作为题材,引导读者对当下青年生存境遇的关注。
5月的一天,无意间听到山口百惠演唱的歌曲《空蝉》,这样悠远空灵却又哀伤的歌声在我的脑海中时时萦绕,挥抹不去,以至于后来在思考小说题目时顿生灵感,觉得可以用蝉声贯穿全文,从夏季写到秋季,从男女主人公相识到分别。所以便有了这部以歌曲《空蝉》为书名,以“浅川”和“林子”的情感故事为主线,采用第一人称及对话的方式书写的小说。
最后,值此拙作付梓之际,我对关心、支持这部小说写作与出版的亲友表示衷心的感谢。台湾作家陈之藩先生的散文《谢天》中有这样一句话:“无论什么事,得之于人者太多,出之于己者太少。”对此,我深表赞同。这部小说从素材搜集、构思到出版得到了很多亲友的指点、帮助。留日的表姐以及友人涛涛某种程度上担任了咨询顾问,为我提供了很多日本生活、学习等方面的信息。尤其是友人涛涛还贡献了在日留学期间亲自拍摄的照片,使得这部小说得以图文并茂,更为丰满和翔实。表妹蔡玄发挥其书法特长,为封面书名题字,使得这部小说的意境更加清晰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师妹“叮当”无意间提到曾经想当大熊猫饲养员的心愿,则为我塑造人物形象提供了一定的素材。来自台湾的才子“喝渴”在网上写过的一句话,征得其同意后也为我借用。芬菲师姐、安津弟、小彭师妹、远远师弟则对初稿提出了诸多宝贵意见。师妹樊星、小草、友人徐蕾、小熊、钱涛则为拙作写了推荐语。在此,我对他们的倾情支持再次表示衷心的感谢!同时也感谢其他亲朋好友和读者一直以来给予我的关心和鼓励。创作路途漫漫,日月星辰为伴,感谢以上给予我光亮和温暖的人们!
李晶磊
2017年12月23日
孤独:追寻与迷失
如同一整个夏天的蝉鸣,划破夏日沉闷近乎凝滞的空气,整篇小说并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就算写至死亡也毫无激烈的情绪撕扯,一切在平静中酝酿并发生。
作者以浅川和林子的感情为主线,探讨了浅川、林子、木村三个来自不同家庭的年轻人在时代的洪流中孤独地挣扎的生存困境。浅川和木村试图以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逃避社会,却依旧无法逃脱现实的旋涡。而林子,尽管她热情又开朗,但这背后却是一样的孤独。作者在探究附着在这些年轻人身上的孤独感时,并未刻意求深刻,而是通过讲述一个带有浅浅忧伤的故事,将在这个时代里生活的年轻人与恋人、家庭和社会三者的关系,以及最终与自己内心的关系向读者展开,让人深思。
小说最初呈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浅川为代表,他害怕与人过分亲密的关系,与人交往他觉得没有必要,甚至局促不安。或许我们可以将浅川与父亲之间的疏离作为他不愿与人交往的一个很大原因,这个被浅川形容为“曾经令我恐惧,如今让我羞耻”的父亲,正是他情感上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当浅川在父亲出事后看到5岁那年的全家福,那种熟悉感带给了他莫名的难受。我想他不是恨也不是无情,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知道如何把封闭已久的内心打开,于是他选择逃避。对浅川而言,逃避不仅仅是从中国逃到日本,更是将自己深深地藏进自我的世界里。浅川与家庭的关系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他与别人交往中的困境。小时候因为父亲的“顶替事件”被同学议论,浅川开始变得敏感又自卑,他在疏远自己父亲的同时,也疏远了身边的所有人。也许对于浅川来说,与人亲密的关系会暴露自己的弱点,躲在自己的世界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同时,父亲对浅川从小的严格要求也适得其反地造成了他对外界一切都无所谓的性格。浅川从小厌倦了与人比较,于是他更愿意关注自己的内心感受,外界的一切对他而言并不重要,甚至是他想要逃避的。可是小说的精彩之处在于,不管浅川再怎么逃避人群,林子还是走进了他的生命里,他再怎么努力筑起来的高墙,最后也因林子的突然离世而轰然倒塌、破碎难以修复。
然而在高速发展的社会背景下,浅川并不是个例。小说中的日本青年木村与浅川有着相似的性格。随着现代城市的发展,渺小的个体置身其中,面对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和绚丽虚无的霓虹灯光,更容易感到迷失。而当一个人清醒地看着自己在这样的城市里迷失的时候,就越发地孤独,他们已经不再期待理解,因为他们早已决定将自己围成孤岛。正如浅川说的,“哪里都要面对人,面对那么多陌生的脸孔”。也许上一代人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会对世界感到如此失望与疏离。我想,首先,在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没有上一辈人最在意的吃穿的烦恼,于是他们自然更注重内心世界。小说中的浅川和木村都有着不错的家境,不必担忧物质生活,他们更关注的是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他们身处繁华的都市,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使他们觉得自己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他们便更愿意选择抽离,让自己的世界不被打扰。
但小说里人物的所有挣扎,最终都回到每个人与自己内心的斗争。不论是爱情、家庭,还是社会,一切的关系最终都会回到自己与内心的关系。一个人以怎样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如何自处,如何处理自己和内心的关系。浅川拒绝了周围的世界,喜欢并且习惯了独处,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练字、阅读,不会感到无趣。外界于他而言都不是那么重要,他更在乎的,是与自己的内心共处。但林子不同,她的内心世界是需要陪伴的。林子的热情和开朗似乎是对她自己孤独的掩饰。她所追寻的日常甜腻的爱情,可以给她所需要的安全感,驱散她的孤独。可她爱上的人,不管是木村还是浅川都无法给她这样的爱情。反而如木村所说,他们两人都把林子一步步推向了孤独和绝望的深渊。浅川和林子两个高度孤独的生命从一开始的相互吸引,到最终因林子突发意外的天地永隔。是悲剧,似乎也是命运的必然。
所以,身处繁华都市中的年轻人,如浅川,看着“一幢幢灯火辉煌的高楼如同插在夜晚荒野坟头的香火”,是以怎样的方式存在着?《空蝉》便是透过浅川、木村、林子的故事,解读这一代迷茫的年轻人在都市生活中所遭遇的情感与精神困境,他们为什么对一切都无所谓?他们为什么感到孤独?他们为什么想要逃避现实?
爱丁堡大学国际关系硕士 徐蕾
2018年1月2日
李晶磊著的《空蝉》讲述了一个凄美婉转的爱情故事。即将赴日本留学的秦浅川在机场遇到了日本女孩林子,他们结伴来到日本。随着双方进一步交往,感情日益加深,然而浅川无法给林子一个长久的承诺,林子一气之下转身离开。浅川给她写信,但没有回音。一天,他突然收到林子前男友木村的来信,得知林子因为遭遇车祸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爱情、友情,在李晶磊著的《空蝉》中都如蝉鸣般清澈而空远。作者用平静的笔触叩击孤独而又挣扎的内心,对当下青年精神与情感世界的思考平淡处见深刻。
小说以爱情为主线的同时也探讨了许多社会问题,比如家庭以及学校的教育方式、夫妻之间的沟通、大城市中的生活等等。如果说小说的爱情主旨是干,那么这些问题就是枝,不仅装饰了主旨,更加升华了小说,让小说的深度更提升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