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著的《老子传(精)》是以第一人称、第三人称混合形式叙述中国先哲老子的人生心路、还原历史的著作。本书将老子的一生串成一个完整的人生历程,关于老子与孔子、苌弘、常枞、秦佚、杨朱、周王室的关系,作者都交待得合理而平常,从语言、习俗、礼乐、天下变迁等方面部分还原了先秦的历史。通过讲述老子的爱情、友谊、教育、仕途人生,探索《道德经》思想的缘起。同时还叙写了老子的教育、仕途、隐居等一生的活动,沉思跟人生之旅相结合,哲理、常识处处可见,《道德经》81章全部不着痕迹地融进各章节中,给读者了解道德经和老子的言路思路以很大的方便。
余世存著的《老子传(精)》充满了灵性和想象力。它并不是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历史作品,更像是一部小说。 本书以第一人称、第三人称混合形式叙述中国先哲的人生心路、还原历史。将老子的一生串成一个完整的人生历程,关于老子与孔子、苌弘、常枞、秦佚、杨朱、周王室的关系,作者都交待得合理而平常,从语言、习俗、礼乐、天下变迁等方面部分还原了先秦的历史。通过讲述老子的爱情、友谊、教育、仕途人生,探索《道德经》思想的缘起和发展。本书还叙写了老子的爱情、友谊、教育、仕途、隐居等一生的活动。
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面对关尹和他的几个下人,老子坐在那里,心里一阵苍茫。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无尽的时光,都向老子涌来。老子想到了这句话。
在漫游的岁月里,老子经常发呆,几天、几个月都不必说一句话,但老子觉得自己是充实的,甚至有一种人生的餍足感。的确,人生最壮盛的阶段已经过去,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死亡见证过生命鲜活的记忆,老子有着躬逢过其盛般的欢喜,而对眼前的寂静不免感恩。老子现在从容地、细致地饱览蓝天白云、山川大地。
老子骑着青牛,在楚国、宋国、晋国的大地上闲庭信步,友人、弟子可能还在挣命,还在谋生,但老子只要合道。老子经常步人那人迹罕至处,想静静地思考自己一生的收获。那种思考总是徒劳,自然总是把老子带到比其一生更阔大以至无穷无极的时空中去:自有洪荒以来,并无尽地绵延千万年后,老子的人生之道跟宇宙之道相比有什么不同呢?那些愈演愈烈的诸侯争霸称王,那些太平或丧乱之间的民众生存,跟天地间的大道有什么不同呢?周王朝坚定不移地走向崩溃,铁与犁,剑与火,将这个尧舜大禹以来的中国强行开膛破肚,任意荼毒。人心之不足,在征服了高山、河流之后,在征服了荒甸之后,又作践了王侯、百姓、礼乐、人心;而在这种人欲泛滥的年代,有了新的道理、荣誉、利禄、技术和人生百年可期可夺的目标……上古的玉石时代、三代的黄金时代跟眼前的黑铁时代相比,又有什么不同呢?
当老子多次踏人原始老林,看到年老的大树跟年轻稚嫩的花草相伴,成全天地间无言的大美时,总是无来由地感动,像是自己也跟天地精神相往来而且合为一体了。是的,比起人工的美来,自然界自有无可计量的美妙让人流连忘返。在青苔藤蔓问,在百年的枯叶上,死去了世间的声音。那些青青杂草,那些红色小花,和花丛里的嗡营……以自然之名,全得到自然的崇奉,无始无终。人却窒息在难懂的梦里,窒息在人世的纷争中。人走出自然,现在的回归不过是强行闯入。人的闯入把一切惊动了。
当无限量的词汇向我涌来,亲爱的,正如这黑压压的人头在我心中,我只能向你呈献我的悲哀和感动。
老子的内心难以言喻。老子已经很老迈了,尽管服食导气,一种年轻时发现的身体内视之道让老子仍显得健康而精神,但老子知道,自己在世的日子并不多了。老子将怎么结束自己的一生呢?在中原一带漫游,老子很想跟人讲讲自己的收获,但希望微乎其微。庚桑楚懂了一点,阳子居懂了一点,蜗渊懂了一点,文子懂了一点,孔丘懂了一点……有力的人物不会懂的,他们的精力都用在建功立业上了;有才的人物是不要懂的,他们的精力都用在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上了。质实的孔丘懂了一些,但孔丘志不在此,孔丘跟老子一样对眼前无可奈何,而且执着的孔丘跟老子分道了,他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嗯,孔丘,这个齐鲁大汉,他会大成的。
老子最后把目光投向了秦国,当今天下,只有秦国是向上的。在新兴国家里,在追新逐异的国家里,秦国没有被中原的礼乐崩坏的腐败文化所污染,秦国的政治是有力的,也是清明的。如果在秦国也没有人分享老子的大道,老子就到更西边的西边去。日出东方,人从西来,这是天地之道的秘密。人们迎着天地之气到东方成就,可能更丰富了,可能更污染了,可能更神秘了。如同在山泉清,出山水浊。最洁净的、最纯粹的、最理性的灵性精神,可以向西找到存在的痕迹。日落西山鸟归巢,“西”字就像鸟巢,其中有安全,有温暖,有极乐。西方,本来就是中原的发祥地,是中原、中国的源头。
在僮仆徐甲的辛苦下,我骑着青牛慢悠悠地来到了函谷关。这里两山对峙,中间一条小路,因为路在山谷中,又深又险要,好像在函子里一样,故名函谷关。对人们取名的现象,我已经见怪不怪,即使如此形象的取名,也不过是方便的说法。最初是无名的,无名者,天地之始。人们闯入了,琢磨了,取一名字,就开始生产一切可能性;有名者,万物之母。P2-4
回溯源头活水,独白与对话
一
人生在世,其意义并不全在未来,上友千古,重温尘封于史的智慧,续接伟大的传统,尤其——如果禀有那份悟性和勇气——复活先哲的经典,领略不囿于时空睽隔而历久弥新的启示,也许才是真实不虚的存在价值。未来,恰如所有智者所预示的,那是一片无法预言的虚空。人们的自由,与其说在不可知的未来,不如说在过去,如参天大树围绕自己那颗种子长成的年轮清晰可辨,如浩瀚星云总以巨大的涡旋状环绕着某种神秘的奇点,所有的梦都是已然世界的反射,并暗示着未知天地的奥秘和信息。
道术为天下裂既久,世象紊乱不已。中国总算穷尽三千年治乱循环的历史周期性振荡,却又陷溺于世界性文明冲突的全球化整体危机的悖论。种种不祥之兆纷至沓来,人类最大生命共同体世俗性生机勃发,有史以来最坚固的潘多拉盒子已被撬开,数以亿计的人众要求分享天文数字般的财富红利,要求拥有阳光下最大物质份额和生存权利的意志已君临东土。空前的整体同质性和同样空前的个人主义一起膨胀,一场造山运动般犁庭扫穴式的中国再造浪潮正在席卷十数亿生民,无人能丈量,更无人能驾驭这泛滥无忌不知所终的浪潮。所有人都被裹挟而去,随处可见旧世界的堤岸四处溃决。旧中国正被连根拔起之际,极富忧患、矜悯、慈悲和生命意识的华夏灵性一片肃杀萧索,唯有晨钟暮鼓,蝉噪蛙鸣,唯见天凶地否,中国似乎又陷入某种罪与罚的轮回。
万物皆有始,一切都其来有自,这是这个不可理喻的宇宙和转瞬即逝荒诞不经的人生唯一可以理喻的事象。对于这个滔滔者天下皆是的时代,对于这个为虚无主义和末世感所魅惑的世界,尤其对于被物性迷狂和现代虚骄征服的中国,若欲免除又一轮洪水时代的浩劫,只有一条路可循:回溯源头活水。
幸而我们有清澈渊博的源头,那是中华数千年不曾沦为禽兽,也不曾彻底奴化的文明原典,中国斯文不丧的道德初衷,亿兆生民历经沧桑而不堕不隳的精神根据。20世纪50年代,世界笼罩在美苏冷战和核蘑菇阴云之下。中国正借西方19世纪兴起,在20世纪由苏俄改造输入的激进学说和绝对主义制度,开始一场史无前例的历史—文明—民族虚无主义圣战,向不能作任何辩护的先贤先圣们宣战。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斯贝尔斯却在其卷帙浩繁的哲学世界史中,提出了“轴心时代”的文明史新理论,并且把孔子和老子尊为“思想范式创造者”和“原创性形而上学家”。
在经历了20世纪世界性的特殊劫难和罪行后,人们有权利质询两个攸关人类命运的大问题:为何人类没有出现与其科技发展、财富增长和自相残杀手段相对应甚至驾驭前者的精神变革和道德复兴?为什么文明发展的趋势朝向堕落毁灭而非升华救赎?而佛陀、孔子、老子、苏格拉底、耶稣却如此具有真正的现代性和永恒的示范价值。尽管人类心智继往开来集大成者的人生背景和阅历各异,但他们都惊人地达到并完成了对人类赖以存在的文明底线与边界的认同:尊重一切生命的神圣权利,每个人的至高天赋是他追求自由人格和向善的权利;同情、仁慈和博爱是把人类团结成一家的基石;万物皆分享宇宙法则的至高善意;每个人都是绝对真理的践行者并从中分享人生的尊严和意义。如若上述原则被蔑视抛弃,人类就势必陷入绝望、虚空和死寂。
“轴心时代”的大哲先圣,并非生活在田园牧歌太平盛世。相反,他们都身处礼崩乐坏的乱世,洞悉世代的暴虐和人性的残忍。他们共建的哲人共和国,面对的是一切不忍也不愿放弃生命固有创造天赋与自由追求真理权利的男女公民,为一切人共同实现生命价值的理想国。
这个哲人共和国是一切文明史的原型,由个体生命在孤独寂寥中的喃喃独白发端,逾越时空和所有经验王国从事开启万物灵性与心智的交流。它的国王不仅都是灵心善感的哲人,而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孤寂思考将长久引发后世的共鸣,唤起无数同样孤寂者的当下觉醒。他们都使用创世式的自然语体,似乎与日月星辰春夏秋冬一样真率、本色,直接呈现着真理现象并通向其本源。与所有时代一样,他们也深怀与生俱来的恐惧。最大的恐惧,乃是堕入虚无:福音不传播,涅槃不显现,真理晦暗,道心微茫……他们的真实使命,是接纳全人类成为这个共和国的公民,遍布这个星球的庙宇、殿堂、经文、钟声、吟诵、史诗、赞美、祭祀、眼泪、安魂曲、祈祷文……都是他们在孤绝独白中留给世界的热切对语。一旦人类不再分享思想的喜悦和感念,一旦精神的相互欣赏被物欲权力的争斗垄断所替代,一旦来者狂妄后世虚骄,他们就退隐于无形。教化、传播,存亡继绝,可长可久,臻于无限趋于永恒止于至善,世界才得以如旭日东升,才总有序幕,总在开端启程,世界才总是万象更新,生活才值得为之奋斗。
我们的现代迷狂症之一,就是不知谦卑、羞恶,更忘掉感恩、报答。我们更深的迷误,则是缺失了敬畏之心、追怀之念和承继之志。犹太人曾两度遭受其圣殿被毁的悲剧,但《旧约》和《塔木德》却植根于这个弱小而伟大民族的灵魂之中。即使遭逢天下最悲惨的命运,他们仍然顽强而壮丽地“流散”全球,并为世界贡献了无数道德先知、科学泰斗、艺术天才和思想巨人。一个简洁的封赐(The Promised Land应许之地)就是一道神谕,一个召唤,一片圣地。这个占人类四百分之一的人群从此有了精神的家园和灵魂的归宿。经典、先贤、圣哲与犹太民族永远同在,即使在通往毒气室和焚尸炉的最后时刻,他们还吟唱着自己古老的圣歌和经文。与犹太人相比,中国人值得反省、忏悔、诫惕和警觉的地方太多了。
二 为世存的作品写序,是我十余年来甚感愉悦的事。这首先是因为世存比我年轻20岁,让我有后生可待的期望。他的运思和文字,灵气焕发,浩荡悠远,正可与这个时代映衬。尽管有人消受不起他那近乎孟轲庄周式的恣肆铺展,但我倒每每兴味盎然。摩西率犹太人出埃及,四十年跋涉。快到那片祖宗之地迦南时,上帝却禁止包括摩西在内的老一代以色列人进入。原因冷酷而决绝:既已四百年为奴,就不配享有蜜、奶和自由。这近乎终极判决的命运,也适于我们这一代。原因也很简单,我们没有留下一部类似《神曲》《浮士德》《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古拉格群岛》那样的文学巨构,更毋庸说《圣经》《论语》《奥义书》《道德经》那样烛照千古的不朽经典。虽然我们没有犯下不可宽恕的罪过,但我们始终没有勇气把自己像约伯那样交出去。
我们也做不了存亡继绝的宗族孝贤和文化遗民。顾炎武、王国维、梁济、陈寅恪、唐君毅那样生死以之的殉道士,已经永成天鹅绝唱。我曾写下《大器晚成的一代》,十年下来才明白,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明日黄花。余下的,唯有俟诸来者的伫盼。世存也许正是这样的“来者”。
世存本赋诗人天性,二十年间经历了世道和人生两端巨劫奇变,我不知道他何以舍诗而逐史。但自《非常道》问世以后,他似已遥追先人,舍当世而向往古,将历史、人格、思想、传统、文化、哲学、宗教融炉而铸。
这一次,世存径直奔他的乡贤老聃而去,与中国文明资格最老的卓异之士促膝而坐。这是一次历险,一次朝圣,一次对逝者的复活,对自己的拯救。文本革命总是新灵感发轫的开端,中国最富智慧最寂寥的大哲,在两千五百多年后终于降尊纡贵,转身正面,在寂寥的独白和热切的对语中重返人间。世存以其匠心独运的体裁,时髦而得体地复活并充实了中国二十五个多世纪中最神秘寂寥的道家始祖,对一本近乎天书的玄远之作进行了一次空谷足音似的注解,与中华文明二分天下居其半的高明智慧开始了一场超越时空的当下对语。无著妙聪禅师云:“曾见郭象注庄子,识者云:却是庄子注郭象。”
即使雅斯贝尔斯的“轴心时代”不曾被指认,即使当下时流清澈如许,即使世存心如明镜,他与老子,或老子与他的这番对语,还是会发生。独白属于老子,也属于世存,对语属于我们大家。这是一次久违的造访,也是一则罕见的消息。它表明世运正在转圜,人心正在复位,厚今薄古、侮蔑先哲的现代狂妄开始式微了。虽然还是充分个人化的——这种个人化,正是老子精魂所在,中国自由主义的活水源头。
无论有无其事。孔、老晤见,乃是中华文明长河中,令人遐思遄飞的宝典丰仪。只需稍加想象,两位体察天道放怀人伦仁智双隆的旷世圣哲,四目互视,双抱相拱,好一派山高水长,日月贞明。是以声名漾溢于中国,千载之下,闻者莫不心驰神往。世存以孔子对老子的赞语“老子犹龙”作书名,多少灵心神思尽在其中……“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妙哉斯言,谨借为世存贺。
我为什么要写《老子传》
人们多爱贴标签,或说把人归类,听说我写了《老子传》一书,朋友就说我是一个文化保守主义者。这当然省事。只是我不知道文化有什么需要保守的,那些声称需要保守文化的人其实是在玩弄文化,使得穷苦匮乏的心灵深受污染、毒害。文明的每一次大创造之后,都会产出不肖子孙来败家造孽,伟大的五四诸子之后即如此,伟大的先秦诸子之后也如此。我写老子,希望能够借老子的人生来示范一种文明或人生常识。
时至今日,越来越多的人明白,我们进行现代化转型中有错误也有罪行。用西方人的话,人民都犯下这样那样的罪错了;用我们东方人的话,这是我们的共业。我们共同的业力带来了共同的报应:水的污染、空气的污染、食品的污染、土地的污染,地火水风或说金木水火土都污染了,天怒地怨……
我带着我的《老子传》回到阔别两年的“首善之区”或所谓的文明社会,仍为房价等盛世现象吃了一惊。听着“80后”朋友说开车堵车的愤怒和无奈,看着那些权贵或超级富豪们一样堵在人生的路上,听说少有人知的知识分子将有长达11年的和谐岁月,学者也不得不做电话访问……禁不住想到我的类人孩们,他们或我们至今仍无走路权也不会走路,没有交友权也无意集会,没有说话权也不敢自由放肆,我明白共业之于当代的意义。
在上海,我跟朋友去新落成的虹桥2号机场时,朋友们走进平行滚动梯里,我则在一边昂首阔步,结果我远远地走到了朋友的前面。朋友们出了便捷的滚动梯后一脸沮丧,问我为什么有先见之明。我说,无他,看见了前面有三个人高马大的“类人孩”,只要有三个以上就会挤做一团,自然会把滚动梯里的快步通道挡住。
我同样仍为媒体的无耻和势利而吃惊。一个意大利朋友说,你出去这么久,没看到你们的媒体更垃圾了吧?那么多的小说、养生、中医骗子……都是有毒的啊。是的,我确实看到了那么多谈身心健康的书刊,看到了那么多跑马场继续无耻地跑马圈占同胞的头脑和心智,看到那么多养生班、生命调理一类的讲座。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但这都是怎样的医者和媒者?舍本逐末地指导同胞的生活、装模作样地妖魔化我们的祖先。
我知道有权的媒体仍在威福,无势的媒体在装孙子做二丑地媚俗或媚雅,只是确实仍为我的朋友参与其中的罪性吃惊,虽然我的媒体朋友多半不会同意我的意见,我的一些媒体朋友甚至感觉好极了、悲壮极了、文化极了。媒体不愿意发表年轻无名者的思想,不愿给精神生长的空间,他们说,那样的文字太慢,那样的文字需要解释,那样的文字没有市场……他们追求把大家的眼球抓住的快餐文字,让大家的心跳、脚步、呼吸、生活节奏加快,再告诉大家要注意平和、身心健康;他们提倡文化,他们自己从不曾有三天安静的状态去读书思考、亲近自然;他们污染读者和市场,他们却说是在为读者和市场服务。他们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不觉得自己在造业。
我在《非常道》里收了有关鲁迅的一则逸事:在他去世前两三年,他跟朋友谈论最多的话题是“中国式的法西斯”,他跟人说:“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近来这样的黑暗,网密犬多,奖励人们去当恶人,真是无法忍受。非反抗不可。”但他又悄声对朋友说:“遗憾的是,我已年过五十。”我经常想起这条言行,因为我自己也年过不惑,我日益面对自己失去新锐敏感的心灵而无能自己。
是的,我已经日益脱敏。我不愿意冒犯我的朋友,不敢冒犯我们的媒体。我不再是一个敏感词了。但这一切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啊。我的身心疲惫。我跟同胞一道犯下业力。生态、世态、心态秩序完全失衡,我们多多少少参与了这种种罪行。我写了龚自珍以来的“中国男”,读者朋友好意地理解为是我呼唤纯爷们儿的作品,其实我哪里还有那样的心力。
在一个污染的时代,个人有何作为?我经历了中年丧乱,在穷窘孤绝的状态里,我回到自己的文明源头,我写《老子传》,我知道只有能够面对自己的人才有解救之道。我在公开场合盛赞存在主义思想家毛喻原是“中国的克尔凯郭尔”,毛先生说一个人的幸福程度在于他面对自己时微笑致意的程度。我希望我的《老子传》能够救赎自己,我们必须先把自己救出来。确实,在写作《老子传》的日子里,我对自己的微笑最多了。那确实是开心的日子。我希望我写的文字能够慰藉人类的良心。“吁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有朋友说《老子传》是我回向社会的温情之作,我同意。老子本来就是一个有着至情的人类之子。就像人们对我的误解,说我是中国精神的最大破坏者一样,人们对老子的误解也是令人悲悯的。
据说老子的《道德经》的西文译本有200多种,在西方的传播非我们所能想象。大数学家陈省身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说,他当年进爱因斯坦的书房,看到爱因斯坦的书不算多,却有德文版《道德经》。时隔半个世纪,陈先生还记得那一情景。但从黑格尔、尼采、托尔斯泰到爱因斯坦、海德格尔,都未必读懂了老子。卡夫卡坦言:“老子的格言是坚硬的核桃,我被它们陶醉了,但是它们的核心对我却依然紧锁着。我反复读了好多遍。然后我却发现,就像小孩玩彩色玻璃球游戏那样,我让这些格言从一个思想角落滑到另一个思想角落,却丝毫没有前进。通过这些格言玻璃球,我其实只发现了我的思想非常浅,无法包容老子的玻璃球。这是令人沮丧的发现……”我希望这些往而愿返的现代精神能够在我的书中找到呼应、安慰和归宿。
我在上海短暂逗留的时候,北大的朋友给我出了一个上联:海上繁华难破老子寂寞。我对的下联是:山中云水愿征诸君深情。
最后,还要做个说明。本书写作采取世所流传的《道德经》通行本,对帛书本、竹简本的校订有参考,部分字句有所变动。八十一章经文全部穿插其中,部分有重复。本书涉及上百个先秦中国的人名、地名、故事,只有三五人物虚构,人名事典中有说明。
本书写作借用了从韩非、司马迁,到鲁迅、穆旦以至当代徐梵澄、任继愈等人的成果。如果读者以为我的字句跟经典或时贤的思想相同,相信我,我是为了向自古及今的人类致意,我希望本书的写作能够取悦我们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