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当代著名作家南丁的三部中篇小说代表作《被告》《尾巴》《新绿》。南丁把视野转向广阔的农村，开”反思文学”的先河，体现出了他作为一位作家身上最可贵的一点——始终不渝地热爱生活，忠诚于生活。南丁的小说语言简洁、沉稳、朴实而又闪现着智慧的光芒。他注重作品的思想性，但寻求以文学的方式进行表达，以老到的叙事、扎实的细节和鲜活的人物来表现作品的主题。它是一部昭示或点燃理想和爱的小说。

《新绿》是“中篇小说名家经典”丛书之一种。

《新绿》收录了当代著名作家南丁的三部中篇小说代表作《被告》《尾巴》《新绿》。作家南丁把视野转向广阔的农村，开“反思文学”的先河。

南丁的小说语言简洁、沉稳、朴实而又闪现着智慧的光芒。他注重作品的思想性，但寻求以文学的方式进行表达，以老到的叙事、扎实的细节和鲜活的人物来表现作品的主题。

被告

尾巴

新绿

弱者的胜利

 ——南丁中篇小说管窥

何向阳

王家兴最害怕的是潘淑芝的那一对眼睛。

其实，那一对眼睛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看起人来是温和的，一点没有凶恶得叫人害怕的地方。一对平平常常的农村少妇的眼睛。而王家兴却害怕它，他在那眼睛里看到了放射出的幸福的光彩时，就也看到了自己的灾难。他害怕看到它，可是，他和潘淑芝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差不多每天都要碰到她，有时一天要碰到好几次，碰到她时，就总也要看到他所害怕的那一对眼睛。王家兴每一次遇见潘淑芝，总是笑一笑，点点头，招呼说“吃过了吗，李大嫂？”这一类的话。

潘淑芝在这种情况下也总是报之一笑，多半是不说什么的，王家兴在这笑声里也仿佛听到了于自己不利的事情的兆头。他又害怕这笑声，又想听这笑声；他又害怕那一对眼睛，又想看那一对眼睛。他害怕，是因为它们老是使他心惊肉跳忐忑不安，老以为自己在下一分钟就要倒霉。他想看一看那一对眼睛或是听一听那笑声，是想从它们里面侦察一下这女人的心思，是想看出一点什么来，听出一点什么来。

王家兴长久地患着失眠症。夜夜他听着老婆和孩子的鼾声，自己也努力地闭紧眼，却睡不着。听到了一点响声，他就惊得坐了起来，大睁着眼睛瞪着门、窗。有时，他也爬起来从门缝里偷偷地看对面潘淑芝屋里的窗纸上是否还有亮。他恨潘淑芝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他躺在床上想：这女人是什么都不顾的，连她丈夫的叔伯哥哥都检举了。枪毙李玉山那天他也在那里，那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可是现在想起来那红的血白的脑浆，他还是直发抖。他想总有一天这女人也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命运，也许就是明天，也许就是今天夜里。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就恐怖地爬了起来，从门缝里偷偷地看着潘淑芝的窗子。

有一天，已经夜深，王家兴看到潘淑芝的窗子还亮着，他的心猛一跳，想：这女人在捣什么鬼，半夜三更的。一个要杀死潘淑芝的念头闪到他的脑子里，他摸到了一把菜刀，轻轻地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潘淑芝的窗前，看到了映在窗纸上的潘淑芝的影子，还听到了“沙沙”的声音，那是钢笔写在纸上所发出来的。王家兴在心里“哼”了声，又在心里说：

“你这个鬼娘儿们，写我的材料呢，叫你写，叫你写！一会儿就叫你见阎王。”

他用左手试了试刀的锋刃，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声音大得击碎了夜的寂静，差不多整个大院子都能听见，而门却没有开，窗纸上的人影也一下消失了。

王家兴没有敢回答，像猫那样又偷偷溜回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好久都没有把激烈跳动的心平复下来。他喘着气，咬着牙，后悔自己的软弱，竟没有把那女人杀死，偷偷地溜了回来。以前的“种”哪里去了？六尺的大汉子都给他宰了，手都没有哆嗦一下，今天却叫一个小女人吓了回来。他想：有这女人在，不但自己这村代表主任坐不稳，连命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他又想：刚才她听出是谁来了吗？我的老天爷。想到这里，他又哆嗦着爬了起来，从门缝里看去，对面的窗子没有亮，大院子里一片乌黑。他轻轻地啐了一口，紧紧地握着拳头，心里说：

“迟早，迟早，你这个鬼娘儿们。”

第二天，王家兴故意找机会碰见潘淑芝，看她的眼睛，并找话和她说。潘淑芝和往常一样报之一笑，不多说什么。可是，王家兴却觉得她笑得有些异样，他觉得她的眼睛好像是说：

“昨天夜里你想干什么？你这个反革命，你这个杀人犯！”

他伪称头疼，一天没到别的地方去，只盯视着潘淑芝是否把昨天夜里写的材料送到乡里去了。

P3-5

一种文体与一百年的民族记忆

何向阳(丛书总主编)

自20世纪初，确切地说，自1918年4月以鲁迅《狂人日记》为标志的第一部白话小说的诞生伊始，新文学迄今已走过了百年的历史。百年的历史相对于古老的中国而言算不上悠久，但20世纪初到21世纪初这个一百年的文化思想的变化却是翻天覆地的，而记载这翻天覆地之巨变的，文学功莫大焉。作为一个民族的情感、思想、心灵的录记，从小处说起的小说，可能比之任何别的文体，或者其他样式的主观叙述与历史追忆，都更真切真实。将这一百年的经典小说挑选出来，放在一起，或可看到一个民族的心性的发展，而那可能被时间与事件遮盖的深层的民族心灵的密码，在这样一种系统的阅读中，也会清晰地得到揭示。

所需的仍是那份耐心。如鲁迅在近百年前对阿Q的抽丝剥茧，萧红对生死场的深观内视，这样的作家的耐心，成就了我们今天的回顾与判断，使我们——作为这一古老民族的每一个个体，都能找到那个线头，并警觉于我们的某种性格缺陷，同时也不忘我们的辉煌的来路和伟大的祖先。

来路是如此重要，以至小说除了是个人技艺的展示之外，更大一部分是它的社会人众的灵魂的素描，如果没有鲁迅，仍在阿Q精神中生活也不同程度带有阿Q相的我们，可能会失去或推迟认识自己的另一面的机会，当然，如果没有鲁迅之后的一代代作家对人的观察和省思，我们生活其中而不自知的日子也许更少苦恼但终是离麻木更近，是这些作家把先知的写下来给我们看，提示我们这是一种人生，但也还有另一种人生，不一样的，可以去尝试，可以去追寻，这是小说更重要的功能，是文学家个人通过文字传达、建构并最终必然参与到的民族思想再造的部分。

我们从这优秀者中先选取百位。他们的目光是不同的，但都是独特的。一百年，一百位作家，每位作家出版一部代表作品。百人百部百年，是今天的我们对于百年前开始的新文化运动的一份特别的纪念。

而之所以选取中篇小说这样一种文体，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中篇小说，只是一种称谓，其篇幅介于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之间，长篇的体积更大，短篇好似又不足以支撑，而介于两者之间的中篇小说兼具长篇的社会学容量与短篇的技艺表达，虽然这种文体的命名只是在20世纪的七八十年代才明确出现，但三四十年间发展迅速，其中的优秀作品在不同时期或年份涵盖长、短篇而代表了小说甚至文学的高峰，比如路遥的《人生》、张承志的《北方的河》、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韩少功的《爸爸爸》、王安忆的《小鲍庄》、铁凝的《永远有多远》等等，不胜枚举。我曾在一篇言及年度小说的序文中讲到一个观点，小说是留给后来者的“考古学”，它面对的不是土层和古物，但发掘的工作更加艰巨，因为它面对的是一个民族的精神最深层的奥秘，作家这个田野考察者，交给我们的他的个人的报告，不啻是一份份关于民族心灵潜行的记录，而有一天，把这些“报告”收集起来的我们会发现，它是一份长长的报告，在报告的封面上应写着“一个民族的精神考古”。

一百年在人类历史上不过白驹过隙，何况是刚刚挣得名分的中篇小说文体——国际通用的是小说只有长、短篇之分，并无中篇的命名，而新文化运动伊始直至70年代早期，中篇小说的概念一直未得到强化，需要说明的是，这给我们今天的编选带来了困难，所以在新文学的现代部分以及当代部分的前半段，我们选取了篇幅较短篇稍长又不足长篇的小说，譬如鲁迅的《祝福》《孤独者》，它的篇幅长度虽不及《阿Q正传》，但较之鲁迅自己的其他小说已是长的了。其他的现代时期作家的小说选取同理。所以在编选中我也曾想，命名“中篇小说名家经典”是否足以囊括，或者不如叫作“百年百人百部小说”，但如此称谓又是对短篇小说的掩埋和对长篇小说的漠视，还是点出“中篇”为好。命名之事，本是予实之名，世间之事，也是先有实后有名，文学亦然。较之它所提供的人性含量而言，对之命名得是否妥帖则已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值此新文化运动一百年之际，向这一百年来通过文学的表达探索民族深层精神的中国作家们致敬。因有你们的记述，这一百年留下的痕迹会有所不同。

感谢河南文艺出版社，感动我的还有他们的敬业和坚持。在出版业不免利润驱动的今天，他们的眼光和气魄有所不同。

2017年5月29日 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