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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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肖梅坐在光线充沛的书房里,身子仰靠在褐色藤椅里,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听着舒缓的音乐,捧着《艺术美学》在津津有味地研读。她头上系条粉红色发带,在白色连衣裙的衬托下,色彩显得特嫩艳,看上去俨如油画中优雅的知性女子。读到赏心悦目时,她纤纤的手指在身旁的钢琴键盘上轻而快地滑过,有小桥流水之音在屋里荡漾开来。
手机响起情深意浓的醉人歌声。肖梅从桌上拿起手机放在耳边,那边便传来刘梦的声音。她俩既是街坊也是闺蜜,大学同住一个宿合,两人感情甚笃,亲如姊妹,连衣服都不分彼此。刘梦告诉她,南三环附近有家花店玫瑰花到货了,品种不错。挂了手机,肖梅起身从衣橱里拿出防寒服穿在身上,把《艺术美学》夹在腋下匆匆走出书房。
她喜欢侍弄花花草草,这座城市里流行的品种她这儿一应俱全,亲友们说一进她家就像走人了百花园。上个月她去省城参加培训,回来后发现玫瑰枯萎了,特伤心。她对玫瑰情有独钟,看到它心里就充满一种莫名的甜蜜。
驱车来到花店,果如刘梦所言,玫瑰品种极好。肖梅中意,价也不讲掏钱买下一盆。时值仲春,北方依然春寒料峭,她抱着花盆来到门口,有凛冽的冷气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个哆嗦。她怕冻伤,脱下防寒服把花捂盖好,匆匆跑向停车场。心急腿快,下台阶时,脚下一绊,鞋跟活动了。她穿的是中跟鞋,鞋跟出现故障走路跑偏,很别扭。前边不远处有许多修鞋摊,她拉开车门把花放到后座上,一瘸一拐地朝修鞋摊走过去。
仿佛迎来了财神,修鞋师傅们眼前一亮,操着各种声调热情拉客,样子像不要钱白尽义务似的。有一位师傅与众不同,抱膀静静地坐在折叠椅上,注视着过往行人,像在研究什么。看到妙处,顺手拿过身旁的小本本,低头在上面急速描画起来。格格不入自然夺人眼球,她不顾其他师傅的吆喝来到那人跟前,坐在专为顾客准备的椅子上,把手中的书放在修鞋的工具箱上说:“师傅,修鞋。”
修鞋师傅没看她,手继续在本子上忙碌,说:“等会儿。”
到嘴边的肉不吃,居然把上帝晾在一旁,世上还有这般做生意的,她不满地站起身准备离去。刹那,修鞋师傅本本上的画牵住了她的目光。那是街上行人的速写,线条流畅,虚实相映,造型生动,市井味浓烈,芸芸众生相跃然纸上。她非常惊讶,在这下里巴的地方,还有这般的阳春白雪?她不懂画,但却隐隐感到,面前是位训练有素的画家,如果没有高超的技能,怎会寥寥数笔形神兼备。她不由得打量起修鞋师傅。他大约有二十七八岁,长相像奶油小生,举手投足颇具大师范。 修鞋师傅停下画笔,身体后仰眯起眼睛审看一会儿本子上的速写,眉眼上泛起满意之色。他合上本子扭头看过来,见她岿然不动地坐在旁边,一愣,说道:“哦,你没走。”
她说:“我的鞋还没修呢,为什么要走。”
他歉意地说:“对不起,让您久等啦。”
或许修鞋师傅有文化的缘故,她说:“不客气,没事。”
修鞋师傅笑笑,看得出来,他欣赏她的大度:“鞋哪儿坏了?”
她脱下鞋递过去说:“鞋跟活动了。”
他检查一下说:“小故障,您稍等。”说着拿起刀子熟练地揭开鞋底垫。
她的心抽紧了。她担心这样一个心不在焉的人修鞋技术不会好,自己的鞋是名牌,价格相当于她半个月的工资,被他修坏那损失可大了。她密切地注视着他操作,一旦发现有什么不规范的行为,她会毫不犹豫地制止。他没有注意她的表情,伸手去工具箱里拿锥子,看见放在上面的书,目光一亮,询问说:“书在哪儿买的?”
“书店。”她随口敷衍说。
他饶有兴趣地问:“哪家书店?”
“新华书店。”她皱了下眉头,为他的不务正业。
他掏出手机,按号,放在耳边:“喂,您好,新华书店吧?你们经销的《艺术美学》还有吗?什么,你们没经销过?噢噢,对不起,再见。”挂了手机,他向她投去不满的一瞥。
她脸一烫,为自己的说谎。可一转念,马上为自己找到开脱的充分理由,陌路相逢互不相识,她干嘛非以实相告呢。
他的目光恋恋不合地离开书本,低头继续修鞋。十几分钟后,他把鞋交到她手里。她穿上一试,无可挑剔。她惊讶地想,没想到他手艺还不错。其实她的鞋曾经在别的摊上修理过,不理想。
她掏了十元钱付给他,说:“不用找了。”
他找好零钱递过来说:“有价,不吃嗟来之食。”
她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向自己的轿车那边走去。
来到轿车跟前,她拉开车门刚想上车,忽听马路对面有人喊:“肖梅!”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