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爱神跟死神打了个赌
那时我坐在摩天大楼楼顶上,头顶一天繁星,顺着脚尖俯瞰,下面是城市璀璨的灯火和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河。人间的景色如此灿烂,我不由眯起双眼,轻轻吟诵人间一位诗人的诗作: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次永恒的接吻。
我听到翅膀振动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个瘦削的少年正飞过来。他并没有急于落到我身边,而是与两栋高楼之间升起的一股气流周旋,飘浮其中。
嬉戏够了,他终于在我身边落下,收起了背后的翅膀。他盯着我,蓝色的眸子里流淌着永不褪去的忧郁,他说:“你倒是悠闲自在,一个人躲在这里晒月光、喝红酒,还念两句人间的诗歌。”
我递给他一杯红酒,他接住了,顺势坐在我的身边。他喝了一口酒,说:“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吗?”
我扭头看他,他的面孔消失了,化作一面镜子,我从他脸上看到了我自己。“死神,你永远都不肯示相于人吗?你只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样子。”
“爱神,就像你让他们只能看到彼此一样。死亡让他们看清自己。”他也看着我,于是我在与自己的对视中眩晕了。我连忙扭过头去,继续看着人间的璀璨灯火。
死神笑了,说:“他们永远想不到,在他们的头顶上方,爱情与死亡正肩并肩坐在一起喝酒说知心话。”
我说:“死神我们打个赌好不?你看——”我伸手遥遥一指,我们都往城市东部商业区看去,一个穿裙子的姑娘刚走出甜品店,她背着古驰蓝色贝壳包,慢慢走着,像在等人。被爱神凝视的人通常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欣喜,她果然绽出一个微笑来。她正在打量眼前明亮的橱窗里展示的红色高跟鞋。
“赌什么?”死神把头凑近我的脖颈,他冰冷的气息吹动着我的鬓发。我又一指商业区两条街区之外,别克轿车里坐着的一个年轻男子,他正在等红灯,无聊地调着车载电台,一会儿是音乐,一会儿是娱乐八卦。
“他们之间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我说。
死神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又扭过头去看了看那个姑娘。“不,他们之间不会产生爱情,而且其中一个人会为另外一个人而死。”
我一振翅膀飞到空中,说:“那我们就走着瞧吧,他们会爱得轰轰烈烈。”我裙裾飞扬,死神一时间看得呆住了。我暗自笑了,当你离他远一些,死神仍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我正要飞走,他说道:“你刚才念的诗,人间有了新的译本,是这样的——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裤扣,绵长如舌吻,纤细如诗行。”
我说死神你去死吧。死神笑了,说他本来就是死的啊。他把未喝完的酒洒向空中,如果是在白天,那里会出现一道彩虹,但现在是夜晚,所以每一滴酒都化作一朵玫瑰,接着,它们在他的目光中同时枯萎了。
我朝人间飞去。这个赌我一定要赢。(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