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恰是二月末,与仍裹在冬大衣里的莫斯科相比,耶路撒冷已是春意盎然。
市郊区的一处半山腰,米色的晨阳照耀着林间,将林子切割成整齐的块状,享誉世界的Ego精神病院就坐落在这满山松柏之间。山间的阳光格外干净、纯粹,白色的楼院连成一片,遗世独立,透过那小小的玻璃方格落入住院部大楼。
世界安静的像是停止了转动。
结束几个小时的抢救、安置,贺维安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来。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室外望着那个病房内呼吸微弱的女人,僵硬地站着。他的脸被口罩遮着,看不出情绪,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贺维安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合眼了。自从警方再一次搜索到姜离身上的信号,他就没有一刻松懈过,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姜离被找到的消息就化为泡沫。
六个月前,耶路撒冷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事件。几十名群众在爆炸中不幸遇难,犯罪分子在撤离的过程中劫持了包括姜离在内的十一名人质。三个月前,耶路撒冷警方检测到姜离随身携带的追踪器信号。然而,当他们赶到信号发射地时,早已人去楼空。姜离等人从此下落不明……直到四天前,耶路撒冷警方再次检测到追踪器信号……贺维安僵硬地望着病床上的人,想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蜈蚣般的伤口,用力地攥紧了拳头。他不敢去细想这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姜离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怕的事。他只能感谢她能回来,能活着回来。
从住院部出来,贺维安没有回去休息,而是直接穿过偌大的Ego,来到一座两层的白色小楼前。他敲了敲门,不过两秒,房门就自动打开了。白楼里面是典型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装修风格,古典气息浓郁,层层叠叠的暗色窗帘严严实实地阻挡了屋外的光线,导致正厅墙壁上的名画中的人物表情非常诡异恐怖。暗沉的客厅沙发里坐着一个男人,电视里正播放着今天的最新报道。
“本市的恐怖袭击案中的漏网之鱼已经被尽数逮捕,被挟持的人质也已成功获救……”
尽数逮捕?成功获救?贺维安冷笑出声。
沙发里的男人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直到主持人的声音停了,他才轻飘飘地嚷嚷道:“真无聊……”
无聊你还看得那么认真?贺维安十分无语。不等他开口,男人已经舒展了下胳膊,问:“手术结束了?”
贺维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结束了。”
沙发里的男人回过头来,一张脸棱角分明。他眼神清冷,只看了贺维安一眼,脸色立刻沉下来,满脸嫌弃地说:“你最好恢复以前的模样,不然我们很难再做朋友。”说完,他像躲避瘟神一样最大限度地远离了贺维安。这也是基于贺维安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才没有被他无情地赶出去。不过这么看来的话,他们两人成为朋友的前提也是肤浅了。贺维安哑然失笑,无奈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楂,说道:“梁以泽,你这过分严重的洁癖症什么时候能改改?”
梁以泽瞥了他一眼,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伸出两只手指夹起一张A4纸,抖了抖,道:“还有,我这里是精神病院,不是社会救助中心。”
他手中的A4纸,是一份耶路撒冷事件中被挟持人质的人员名单,也是昨天贺维安带来的病人名单。他们已经经过了专业的心理素质测试,但遗憾的是,测试结果显示,这群人除了有一些创伤后遗症外,正常的完全提不起他半点兴趣!
贺维安敛起眉,似乎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梁以泽看着那张纸,慢条斯理地说:“被挟持人质总共十一人,救出来的却只有九人,新闻报道中没有提到与其余两人有关的任何消息。虽然我很乐意祈祷他们俩没有死,但是那似乎不太可能……被营救出来的九名人质里,其余八人受伤有轻有重,但都不致命,只有你的朋友命悬一线,”他顿了下,看向贺维安,“这种时候,你却选择放弃去专业的外科医院,而是来设备不足的Ego为她治疗,请给我一个理由?”
贺维安惊讶道:“你是怎么知道有两名……这件事没有对外公布……”
梁以泽以食指敲了敲那张A4纸——新闻报道中提到十一名人质成功获救,而来接受心理测试的人质却只有九人。
果然瞒不了这人……贺维安按了按眉心,抬起脸,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她叫姜离,是一名战地记者。”
听到对方所从事的职业,梁以泽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贺维安继续说道:“四天前,根据姜离追踪器发出的信号,我们在汗尤尼斯的山里找到了她们。但是,包括姜离在内的十一名被挟持人质中,有两名女子,爱丽莎和蒂娜不见了,我们连尸骨都没找到。当时,在现场,被抓捕的恐怖分子余党和另外八名人质都声称,爱丽莎和蒂娜已经死了,被姜离用水果刀割断了颈动脉,失血致死。”
梁以泽的目光落在人质名单上,问:“现场?”(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