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
敦煌。西域高地。
丝绸的古道飘在天上,一群神仙和一群凡人都沿着心灵的呼唤风尘仆仆而来。
敦煌,盛大辉煌的城堡,坐落在漠海与地平线边缘。天边的城堡,犹如残缺的夕阳,一个绝美的黄昏擦过一位旅游者的身边。骆驼在充满东方情调的背景里走人最佳角度。
金属质地,银子般闪亮的敦煌,被柔软的手抚摸,像抚摸一只古旧而美丽的玉器,感情是通过手指而传达到心灵的,这种感觉不是把玩,而是神圣心情默默地流露,生怕一不小心失落在地会打碎的心情。进入敦煌,便一直把心稳稳地放在胸膛里,让这只鸟坐在笼中,让时间失去翅膀。多像一个朝拜者,敦煌以大佛、壁画、古建筑以及你看不到却可以想到的许多力量吸引着你。你不觉让一匹马驮着,不问从何处来也不问到何处去,只横吹一只羌笛,任之悠悠于天地。
敦煌不是静物,但很安静。你可以感到衣袂飘然的大智大慧者来无影去无踪。而一只渡船漂在月牙泉上,波光粼粼的水光映着山色。三危山在另一幅画里,九层阁是一个象征还是一个比天更高的启示呢!高楼飞檐,苍松翠柏,曲径通幽,而某个牌坊的红色柱子发散出一种不朽的光芒,细看,柱子上有岁月斑驳的蚀痕,明白人知道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都像敦煌,处在心灵和生命最和谐的地域,处在一种宗教般神圣的状态。
敦煌不是风景区,传说和历史已经很是巍峨了,飞天是梦幻的女儿,敦煌有精神世界里的那些洞窟,那些灵魂的居所。在地球的一侧,敦煌用佛教这根命运线串起了文化的珠子,这些珠子闪闪发亮,滚动在许多人的手指间。
青灯高擎在谁的手里,那一定不是长跪者,我想,他们一定是默默无闻的开拓者。他们在一寸一寸击凿着岩石,用生命调和着颜料,创作出富有感情、栩栩如生的形象,让自己的向往也处在灵魂的高地。
敦煌是有是无呢?而我企图挖掘出些什么?我感到无能为力了。
敦煌不需要说,那本名叫《敦煌》的灰色画册谁都可以买到,他们会产生一种什么心情,会不会说:敦煌不过如此,我真这么想。
天空
这里所具有的魅力不仅仅是外在的,我常常有一种神魂俱销的感受,似乎一切在一瞬间里神秘而悠远起来。这时我深切地被内心里缥缈的想法所吸引,达到了某个边缘,忽略了具体而真实的敦煌风光。我注意起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天空。
坐在沙粒组成的高大山体之上,身体是疲惫而柔软的,这时候看天,极富有情致。其实,天上会有什么呢?真正要看时它显出的博大蔚蓝似乎融化着雪一样的云片,似乎天空是一种丝绸,偶尔就从某个地方能看到抖动着的闪闪的光,这真是令人惊讶的错觉。静静的夏日的黄昏,风吹走了鸟儿,天空永远是被水洗过的清明,禁不住有纵身一跃跌进去的激动。天很低,有时它确实高,有时又自然垂下来,风吹时它飘动着,似乎就在我的身上。除了在这样的静谧里久久沉浸,我喜欢流云,被谁撕成丝絮状的流云,在蓝天的衬托下,更加洁白而轻飘了。它们缓缓而来,移过这里,移过我们头顶,又缓缓而去。有时它们像一些生灵,似乎也为看到大地上的迷人风景而激动不安,因而天空显得越发空灵和诗意,默默地体尝这韵味,不知不觉天上缀满了星星。
我还常常听到一种声音,遥远的,像水从天边涌来,像一万只鸟儿飞动的翅膀,像一万匹骏马奔腾而过。这时候我的内心擦得干干净净,像一个器皿一样置于天地之间,让所有的声音把它灌满,有时它承受不了,就让声音溢出来,钟鼓齐鸣般地回荡,我发觉我的身体,所有的山体和大地都被这声音浮了起来,轻轻地像水上漂流的落叶一样。呵,天籁,我觉得我的生命里有一万种乐器,那些小小的音符从柔长的弦上飞溅而出,从沉默了很久的号角里奔涌而出,一瞬间把我击倒了。这时我的脚下是柔软的,好多花花绿绿的人踩着沙粒,每个沙粒里都包含着巨大的雷声,天空在每个人的胸腔里,振荡着骨节与品质的回响,我们久久地不能平静下来。似乎身上的一万双耳朵都经历了一次春风的洗涤,淋漓而痛快。
等一切声音消失之后,天空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心情的水面也平静得找不到一丝涟漪,一丝波纹。而柔软的沙粒,还从指缝里流泻而下。没有风,绿洲上的树在干燥的阳光里静静伫立,一副希望者的深情形象。
天空不仅仅是你看到听到的那样,有时你不知不觉便走进它的怀里了。似乎无所依靠又似乎自由自在,这种大梦无边是古人也有过的吗?我们梦想进入天堂,它却原来是一种飘飘欲仙之感。敦煌是梦之所在,伎乐们翩翩起舞,脚铃手镯清脆悦耳,裙裳鲜艳美丽,她们飞翔,把我们的好多向往变成梦的闪光,星辰暗淡,月光如雪,千万只猩红的花朵飘落在梦柔软的脚边。漫漫风沙的丝绸之路也成了飘带。敦煌似梦非梦,似醉非醉,美酒的芬芳阵阵飘荡,恍如隔世,在千年以前,把酒临风,激扬文字,对月成三。这时我已进入一幅壁画,这种梦游是飘然于天地之间的,忘乎所以的,因而也是自然而然的。最好是在九月,这种梦之所钟的心情被一辆旅游车带到更远,因而你感到敦煌也是别具一格的,动人心魄的。在玉门关它是诗的春风,在阳关它是一匹马,在鸣沙山它是一缕缕皱纹,在莫高窟它是一颗星。这敦煌之梦,因而永远高高在上,它是天梦。
我久久地跋涉追寻,风尘仆仆在旅游者们的行列里,打动我的,是一种光,一种声,一种梦。敦煌的天,像来生的家,我飘泊的心,在无边无际中渐渐靠近。P3-6
敦煌是文学永恒的故乡和母题。在中国文化缤纷夺目的历史背景和灵魂深处,敦煌犹如一道夺目的闪电,照耀了古老中国的半边脸庞。因此,从古至今,有无数的诗人作家以“敦煌”为题,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美文诗篇。这也为丰富敦煌文化增添了更加具象生动的血肉枝叶。敦煌之树一直在生长,在诗人、作家的眼睛和内心里,这是一个挖掘不尽的艺术宝库,需要古往今来的艺术家们一直弯下腰去虔诚地膜拜。
这五本文学作品就是以“敦煌”为主题的。令人欣喜的是,这五位作者长期以来一直不懈地书写“敦煌”,对“敦煌”的情结之深由此可见。零散地写“敦煌”者比较多,专注地写“敦煌”者却不多见,这五位作者却做到了,把他们的作品列入“当代敦煌文学系列”丛书出版,是对当代敦煌文学一次极有意义的梳理。这五位作者其中的四位都是甘肃作家。叶舟是省作协副主席,著名诗人和小说家,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林染曾是第四届省作协副主席,著名诗人。他们二位的诗歌尤其是敦煌题材诗歌,在当代诗坛具有很大的影响力。胡杨和方健荣都是敦煌人,且二位在诗歌创作和散文创作上都坚持不懈,胡杨被列入“甘肃诗歌八骏”,方健荣也是“文学陇军”方阵中一员,这两本散文即是明证。曹建川原籍四川,供职青海油田,现居敦煌,是目前较有实力和影响的西部作家,他的这本写敦煌的长篇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五位作家的两本诗集、两本散文集、一本长篇小说代表了目前敦煌文学创作取得的可喜成绩。
“出版敦煌”是甘肃省委提出的一项文化举措,做好这方面的筛选、整理、编辑工作意义重大。敦煌市委、政府对此项工作高度重视,从2014年上半年起市政府发文面向全社会征集书写敦煌的优秀作品,这套“当代敦煌文学系列”丛书即是其中梳理的成果,从内容主题、作品内涵、出版价值以及作家审定都经过了严格的考量,五部书稿是从征得的近十部书稿中选定的。市委詹顺舟书记、政府贾泰斌市长,尤其是市政府吴光林副市长和市文体广电局陈科局长对此套书稿经过了多次反复的审阅,并对后期的装帧设计及出版给予了具体的指导,在此深表谢意!同时,也感谢甘肃省作协副主席叶舟在百忙中为此套丛书作序!
“出版敦煌”是一项长期的文化工作,好的作品是我们一直期待的。希望广大读者对此套丛书提出宝贵意见,您的鼓励是最大的动力,我们在今后会努力把此项工作做得更好!(为方便沟通,在这里留下我们的联系方式,邮编和地址:736200甘肃省敦煌市图书馆,电话:0937—882296l或13809372807、18093787516,请您给予我们真诚的批评和指导,在此深深感谢!)也希望更多的作家、学者关注敦煌、抒写敦煌,为敦煌文化增光添彩!更希望神圣的母亲敦煌获得文化发展和繁荣的美好未来!
魏锦萍方健荣 2015年3月26日
在圣敦煌,寻求一种伟大的庇护
——《当代敦煌文学系列》序
叶舟
作为这片土地上的写作者,圣敦煌是我们心中一个永恒的母题——即便用了这世上最繁复的辞藻,用了自己一生的笔触,也难以一窥她的恢弘与灿烂,也难以孤筏重洋,抵达她所拈花一指的彼岸。敦煌如天,花雨广洒,她的每一次悸动和心跳,都像母亲般的召唤,让我们迷途知返,归顺在她的膝下,以尽天责。
从文化史的意义上来讲,圣敦煌还是我们心中一次永远的痛——她曾经的辉煌,掩饰不了日后的凋敝;往昔的万邦来朝,梵音高奏,也遮蔽不住她后来的萧索。陈寅恪先生说,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恰是在这一刻,我们这些写作者手中的笔,突然就有了一种荷担的使命,一份焦渴的求援,一纸庄重的承诺。
一切都不能置身事外,因为圣敦煌乃是一道大命题,一份天课。
那么,我们是谁?我们与圣敦煌之间达成的这一份天赐的契约,究竟所为何来?我们将踏上怎样的归途?而在那时,我们又将如何检视自己的来路?在短篇小说《蓝色的敦煌》中,我这样叙述:
A.大雪下了半个月,将两个香客困在了莫高窟里,连远处的三危山都白茫茫一片。
准确讲,也不是香客,其实是寺里请来的画工,在窟子里勾勒壁画。天寒时,方丈带着僧人们下山进城,躲避这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雪,但他们二位婉拒了,理由是佛本生的故事才画到一半,就此搁笔的话,才是一种蠢行和罪过。两个画工,一大,一小,小的机敏顽劣,跟一只耗子似的;大的木讷内敛,像一只瓷器那般静谧。
午后,小的收完了最后一笔,展颜一笑,看见整个画面都活了,香音神(飞天)在墙上飞翔,妩媚动人,熠熠生辉。
半年多的辛苦,此刻大功告成,小的不免有点儿骄矜。回头一瞥,看见大的正趺坐于画壁下,五官紧蹙,蔫头耷脑的,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小的腾身站起,紧着收拾完工具,将地上的包袱挎在肩上,准备辞行。这时,洞窟外传来了猛烈的炮仗声,雪扑了进来,风也摇晃着虚掩的柴扉,像家人们在喊他们回家过年。
小的说:“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今天是小年呀,沙州城在送灶王爷。”
对方哑默。
小的又说:“你骗不了我,你早就画完了这一位菩萨,就差提笔点睛了,但你天天打坐入定,迟迟不画上眼睛,你不是在等我,你就是不肯回家去。”
大的泥塑着,照例不发一语。
小的再说:“哦,那你索性留在山上吧,路过你家时,我给你娘告知一声,就说你和菩萨在过年,不管她老人家啦。”
言毕,他闪身出门,没了声息。
大的自语:“不送!”
B.……四壁阒寂,寒冷像灰尘一般地落了下来,将大的完全笼罩住了。他开始瑟瑟,寒战攫取了他,手脚也奇痒无比,恐是冻伤的缘故吧。炮仗声又一次响起,提醒了他,他暗自有点儿激动,忙扯开袍衣,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画笔。
画笔冻僵了。他已经焐了一上午了,始终也没能将它暖和过来。于是,他将画笔含在了嘴里,用津液滋润,用舌尖吮吸。他盯着画壁上的那一尊菩萨,无眼的菩萨,琢磨着如何才能一挥而就,让菩萨睁开眸子,将佛赐的光芒投射在莫高窟,荡漾在沙州城和河西三郡,洒布在这个凄凉的人世间。他刚有了想法,却又迅速否决了,一丝慌乱让他的心更冷了。
笔还是冻的,像舌头上含着一块远古的玉。
以前,他可不是这样。——他曾是凉州城里最有名的菩萨高手,重金难买,一画难求。坊间传说,那年皇帝巡游河西时,对他的一幅菩萨画像爱不释手,派御林军护送回了长安,挂在了御书房里。他名声大噪,河西走廊一带的寺庙纷纷请他去作画,却每每被他拒绝,因为他是一个孝子,高堂在上,他不打算坏了自己的名节。
这回,却是母亲亲自打发他来莫高窟的,因为母亲沉疴在身,久卧病榻,恐怕会不久于人世了。一念至此,他的心抽搐了一下,不是痛,更多的则是念想。
他在来莫高窟时就发了愿,欲请这一尊新绘的菩萨作供养,为母亲的安康祈福。然而世事难料,这些日子来,他怎么也把握不好墙上的这一张慈眉善目。他需要安静,需要冥想,他需要这支画笔暖和过来,像他身体里的血那么滚烫,那么善良与柔软。
但舌尖上的玉,不,那一支画笔仍旧冻僵着,让他无计可施。
岂料,门吱呀一声,那只小老鼠又折身回来了。
C.他迅速阖上了眼,如先时那样,安坐不动。
小的扔下了包袱,往手上哈着气,脸呈酱色。他能感觉到,这只小鼠身上覆了一层雪,羽毛状地拂动着,悄然融化,比冻僵的画笔强上许多。他素来心软,思忖道,毕竟是一个屋檐下结伴数月的同行,不能太计较。他睁了眼,抄起火棍,想把火塘里的炭拨亮一点儿,好让小的驱驱寒。令他讶异的是,小的突地扑了上来,一脚踩住了火棍,嘎巴一下,就将火棍给踩折了,一脸的怒气。 他仰首,用目光问询。 小的说:“哼,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自视甚高,一直故意拖延着不去点睛,就想让我先滚蛋,然后,……然后你才能得逞。”
他终于发话了,问:“得逞什么?”
小的忍不住,脱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画的根本不是菩萨,菩萨不是这个样子。你画的是令堂,是你娘。”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腼腆地说:“嗯,家母本就是我的观音娘娘,我今生今世的菩萨。这难道有错么?犯了朝廷的王法么?”
“……没!”小的登时理屈,嗫嚅一番,又狡辩说,“可,可你娘以前是一名歌姬,河西一带的红歌姬,凉州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
他忽然有些失败,挣扎一下,稳住了身子。
得理不饶人,小的颟顸地说:“听说,……听凉州城里的老辈人说,那年皇上未登基,皇上来凉州城时,你娘被钦点,连唱带跳地表演了三天三夜,把皇上给迷痴了。”吮了吮喉咙,继续疯癫地说:“后来,皇上要带你娘去京城,住皇宫,可令堂没给皇上赏脸,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实难从命。那年皇上带走了好多漂亮女子,令堂是唯一辞让的人。”
他有了哽咽,心里充满了一团墨汁似的。
小的说:“半年后,你娘刚怀上你,你爹就奇怪地摔死了,谁不知道他是骑马的高手呀,所以大家都犯疑,心猜是皇上的人干的。”
蓦地,他爆发了,低沉地说:“嘴夹紧!”
小的也火了,怒道:“伪君子!……你故意拖沓,就是不想回家,不想跟你娘一起过年。你嫌弃她以前是个卖唱的歌姬,可就是她雌守了那么多年,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让你成了有名的画工。良心呢?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么?”
“不!”他顿了顿,笃定地说:“我没有一天不想娘,想得心里都快吐血了。”
“好,现在点了睛,你就随我下山吧。”小的不依不饶。
他迟疑道:“可,可我想不起娘的眼睛了,昨晚上还梦见过,但天一亮就忘了。再说,这支笔也不听我的使唤,石头一般,我怎么都化不开它,如何画呀?”
小的笑了笑:“我回来,就为了这,我猜到了。”
他一蹙眉,问:“猜到什么?”
“你瞧!”
说话时,小的扯开了袍衣,捧出一只泥坛来。
“酒?”
小的说:“没错儿,酒!”
他惶恐地问:“这是寺里,哪来的酒呀?”
“也许,”小的揭开了坛口,拿起那一支冻僵的画笔,径自插了下去,敷衍道:“也许来了一位香客,匆匆供在了九层阁大佛前的香炉上。当然,也可能是一位神仙吧,谁知道呀。”
蹙了蹙鼻子,他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尤其在这个清冽的下雪天。
D.候了半天,他催促道:“化开了吧?”
小的诡谲一笑,又威严地说:“喊我一声哥,我就告诉你。”
“小哥!”
“哎——”小的催逼说,“想起你娘的眼睛了么?如果想起的话,就赶紧拿着它去点睛吧。过几天是除夕夜,令堂在家里见不到你,一定会哭瞎了眼睛的。”
此时,他终于忏悔道:“我……我不是孝子,我不能因为这几年娘瞎了,就记不起她曾经葡萄一般闪亮的眼睛,记不起她婀娜的样子和满月一样的笑脸。我,我真该死啊。”
“去画吧!”
他哭诉说:“娘真的老了。年轻时,她比香音神还美,还妖娆。”
恰在这时,墙上传来了一阵窸窣的抽泣声。
两个画工怦然心动,回头望去,但见那一尊尚未点睛的菩萨动了动,一双温润的眸子嘹望了人间一眼,蓦然低首,慢慢落下了睫毛。与此同时,从眼角里淌下来了一行泪水,还有另外一行泪水,将飘飘欲飞的衣袂全都打湿了。
“菩萨哭了!” 小的惊讶道。
“不!我娘哭了,那就是我娘的眼睛,我昨晚上梦见的真就是这一双眼睛,我终于记起来了。”他笃定道。
“咦,眼泪是蓝的!”
“对呀,我梦里的蓝,宝石的蓝,琥珀的蓝。”他有些激动,有些措手不及,扑到了画壁下,看见墙上的颜料漫漶着,像一种深刻的蓝,世外的蓝。
“显灵了!”
小的低语说。
这时,他掉头就跑,一下子掀开了洞窟前虚掩的柴扉,看见三危山蓝了,莫高窟蓝了,鸣沙山蓝了,连远处的沙州城都浸泡在了雪后的蓝色当中。他恳切地说:
“蓝色的敦煌!我终于找见了。”
“喏,该走了,回去问问你娘吧,她老人家肯定是活菩萨,降下了这一桩奇迹。”小的也跟了出来,喃喃道:“敦煌是蓝的,像做梦一般。”
他咧笑说:“今年,你就在我家过年吧,反正你是个孤儿嘛。”
“现在下山?”
“下山!菩萨在家等我们呢!”
他慨然道。
好了,故事结束了。
现在,荟萃在这套丛书中的作者有林染、曹建川、方健荣、胡杨和我。我们五位,依次散落在河西走廊的东西两端,却因了圣敦煌之名,集聚在她的穹顶之下,石窟之内,仰首看见了藻井之上的那一朵灿烂莲花。像故事中所说的那样,林染和曹建川或许就是大的画工,而方健荣、胡杨与我,可能正是那个顽劣的小画工。——在经年不辍的描绘中,我们全部的供养和祈祷,归根结底,就是向圣敦煌寻求一种伟大的庇护。
有鉴于此,衷心感谢敦煌市委、敦煌市人民政府编辑出版了这套“当代敦煌文学系列丛书”,并由此成全了我们的心愿。此乃圣敦煌之荣誉,我们五位不过是沾吉而已。
是为序。
2015年3月28日于兰州
方健荣编著的《一个人的敦煌》为敦煌市政府2015年“出版敦煌”项目“当代敦煌文学系列”之散文卷,本书作者为敦煌市人,也工作在那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敦煌通,他融自己喜闻乐见的意象,诸如敦煌、阳关、大方盘城、三危山、莫高窟、月牙泉、藏经洞、长城、鸣沙山等于文中,将自己对于敦煌的独特感受书写出来,赋予敦煌以及莫高窟这些我们都熟悉的字眼不一样的情感,向我们展示了古老敦煌的唯美和神韵。
敦煌文学作为中国古典文学的一个重要分支,一直备受关注。从东晋十六国时期到元末明初,前后延续了大约一千多年。方健荣编著的《一个人的敦煌》对敦煌的文学领域研究的代表作,又是能够让敦煌学领域外的人阅读、参考的读物,可以引导读者进入敦煌的文学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