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和她的罗密欧们
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矫情,猪肉和大蒜涨了又跌,跌了又涨,十六岁时喜欢的人,到今天,依然不爱我。
1999年的夏天,我每天都要去一个地方。几年以后,一个组合唱了一首歌《在动物园散步才是正经事》,我深谙此道。因为那个夏天,我有五十天在动物园里散步,还有十天用来赶暑假作业。
那些多如牛毛的作业啊,让我一时忘记在动物园里散淡的心情,有一种大难临头的不安和焦虑。妈妈拿着笤帚在后面鞭策我:“你大舅太不像话了,竟然还瞒着我,动物园有什么好看的,两只臭犀牛,三只蠢猩猩,你……”
如果不是大舅告密,我可能没这么惨,但我原谅他,好歹他也帮我应付了五十天。我大舅是动物园园长,他管理了两只犀牛,三只大猩猩,两只鹦鹉,一群猴子……他如果听到我妈这么评价他的动物,他肯定急。“犀牛臭吗?猩猩蠢吗?”他一定会摊着手,发出这样的反问。
不,犀牛是一种浪漫的动物,很多年后它成为“恋爱的犀牛”。而猩猩一点儿也不蠢,其中一只叫罗密欧的猩猩,居然还能从我手里骗吃的!
它偷偷摸摸地看着我,然后伸出食指,轻轻地钩了两下。我被这一幕惊呆了,它在勾引我……手里的花生米。
我非常上道地扔出了两颗花生米,却掉进了石缝里,它无奈地抠了半天,最后懊恼地看着我,那眼神有点儿嫌弃,好像在说:“你真笨。”接着,我翻到了围栏上,斜着身子将花生米扔进去,罗密欧没有接,而我差点儿从围栏上掉下去。
因为,大猩猩的饲养员跑了出来,他大叫:“不准丢食物!你没看到警告牌吗?!”
我竟然看到那只可恶的大猩猩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是的,我被一只大猩猩耍了。饲养员横眉冷对地说:“下来,赶紧下来!”
我心想,哼,小心我让大舅炒你鱿鱼。
三只大猩猩开始一排座,等着看我好戏,还有一群小学生从猩猩馆经过,我当时是一个特别敏感脆弱的小女孩,虽然我已经十六岁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太阳暴晒,眼泪很快蒸发。饲养员并没有被感动,他依然喋喋不休地教育我。
“你看,罗密欧已经胖成这样了,就是因为被游客胡乱扔东西吃,它嘴馋,但它是动物,人不一样,人起码得有点儿爱心,警告牌上都写了这些垃圾食品会导致它肥胖而死!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什么视而不见……”
在这个过程里,我看到饲养员嘴角处的一颗小痣,很小,还有那双眼睛因为太大,而挤压成的多眼皮,饱满的额头,像剑一般的浓眉。他牙齿雪白,嘴唇单薄,据说这样的人可以三天三夜说个不停。我非常无助地看着大舅朝我走过来,我说那人是我大舅……
他愣了一秒,却依然义正词严地说:“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那是我暑假第一次去动物园,最后在酒红色的黄昏中,我灰溜溜地回家了。
后来,我每天买一支冰棍,心满意足地去动物园看猩猩。其实,我的心情糟透了。因为期末考试数学不及格,我憎恨数学,那些符号数字我永远都看不懂。没有人在乎,他们只关心分数。但是罗密欧不同,它没心没肺地找我要吃的,它从不问我数学考得怎么样,它也不会嘲笑我。所以,我喜欢它,它每天和我一样无所事事,晒太阳,吃零食,不和母猩猩打情骂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