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跑线
2011年
起跑有多种方式,每一种都令人厌恶。距黎明还有大约一个小时。黎明前的那一个小时里,我站在珊瑚阁,突然发现自己挤在了大约两万人当中。离我最近的人,似乎都是清一色70岁以上的人,个个热情高涨。这些老妪老翁包围着我,心中沸腾着兴奋的预期,想象着他们期盼的长跑的分分秒秒。我有点儿失望。20世纪50年代捷克著名长跑家埃米尔·扎托佩克说过:“你若想跑,就去跑一英里。但你若想体验另一种生活,就去跑马拉松吧。”我不太了解马拉松,我从没跑过。但我为跑马拉松而做的训练,却往往能勾勒出生活的大轮廓,这的确让我震惊:给人希望、却基本属于误导的起跑——然后一路下坡。从此处到终点线大约要跑52000步,我根本不知道我跑完这100步以后还能继续跑几步。
那次长跑进行得很顺利。我的确还清楚地记得,我没完没了地对我妻子讲述我怎样一心准备我的第一次马拉松,让她终于忍无可忍。马拉松确实并不那么难跑。只要重视,很多人都能跑马拉松。但很多人却太过聪明,不愿重视马拉松。你若每周跑过20英里左右,例如每周跑四次,每次五英里,那么你只要再用大约四个月,就能跑你的第一次马拉松了。说实话,我开始准备跑马拉松时,甚至还没有跑过那么多。这种准备的基础就是人们所说的“长跑”。长跑大多在周末进行。其他时间则留给较快、距离较短的跑步。开始时,我每周做三次短途跑,每次四英里。短途跑总不会为时太久——我的训练进入了高潮。我每周做三次短途跑,分别跑六英里、八英里和六英里。
其实,马拉松训练的关键是长跑。长跑中,你把速度减慢到一定程度,以使你能够交谈。或者说,若有人与你同跑,减速到能使你跟他交谈。我只跟我的狗——雨果同跑,但它不是最健谈的家伙。依我看,这个速度就是每小时跑五英里多一点儿。然后一直保持这个速度,你跑步的距离就能逐渐增加,一周一周地增加,一英里一英里地增加。我训练过程中的第一次长跑(也是不大体面的一次),只是可怜巴巴的六英里。我自辩说,当时的迈阿密正值9月,气温是华氏90多度,而湿度仿佛使气温比实际温度热10度。在高温、高湿的条件下,从未长跑过的人会因长跑比想象的更难而心怀恐惧。我知道我当时就是如此。仅仅为了使自己在这种条件下保持冷静,心脏和肺就必须更努力地运作。有时,我会发现自己在大口吸气,就像刚跑完一连串短跑。但我跑步的距离慢慢增加了——每周增加一英里左右。我认为那并不像听上去那么容易。每一周,多跑的那一英里都几乎要了我的命。我若能跑就跑完它;实在没别的办法,就走完它。关键全在于靠我的双脚不断前进。到2010年12月初,我已经能跑20英里了——对我这种从未跑过马拉松的人来说,长跑的距离其实从未超过20英里。我的这种状态固定了下来。
离马拉松赛还有两个月,所以我做了在这些情况下常做的事情:我打破了自己的基本原则。当初决定参加那次比赛时,我曾毫不含糊地对自己说:我根本不该在乎比赛用时多少。这是我第一次参加马拉松比赛,我的目标只是好歹跑完26.2英里而不死掉。我对自己说:“马克,无论做什么,你都要全力以赴。你不再年轻——不到两年,你就进入伟大的50周岁了。你的目标只是跑完它,别沉湎于其他任何事情。”到了12月,我跑完20英里已不太困难,因此我开始思索。比赛日之前,我能给这些长跑再增加五六英里,甚至能在最后几周的训练中缩短用时。我真的能设法缩短用时。我不但能跑完这个比赛,而且能让我的用时显得体面一些。P1-3
前言:跑步与回想
跑步是什么?人们跑步——被数千万人看作消遣的“跑步”一一究竟有何意义?也许有人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谁是跑步者。不同的人跑,其理由也不同:有人是出于爱好;有人是因为跑步能使他们感觉良好、状态良好,因为跑步能使他们保持健康、快乐,甚至能使他们生机勃勃;有些人跑步是为了社交;有些人是为了缓解日常生活压力;有些人喜欢挑战自己,考验自己的极限;另一些人喜欢用自己的局限去比较别人的局限。跑步的意义似乎因人而异,因其意义完全在于一个人跑步的理由。
但如今人们还是普遍认为:奔跑不仅对个人意义重大,对人类也意义重大。很多人认为,这种意义来自奔跑在人类进化史上、在造就当今的我们(我们每一个人)的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一些人认为,我们是天生就会奔跑的类人猿(他们也许是对的)——这是数百万年随机突变和会跑的猿类的自然选择使然。我们为了狩猎而奔跑,如此便不仅能以植物为食,也能以动物为食。另外,正如哈佛大学人类学家理查德·兰厄姆(Richard Wrangham)等人指出的:以动物为食,增加了人类膳食中的蛋白质,这至少对人类大脑在此期间的重要扩展起了某些作用。蛋白质的增加,也许不是这个“脑形成”过程背后的驱动力,但没有蛋白质的增加便不会出现“脑形成”。换言之,奔跑移除了我们人类物种进化过程中的一个重大障碍。另一些人认为,我们祖先的奔跑与我们当代人良好的认知能力之间存在着更紧密的关联。我们祖先的狩猎策略并不基于速度,而是基于忍耐——基于一直追踪单个动物(即使它是一大群动物中的一只),一英里一英里地追踪它,直到它最终死于体温过高。佛蒙特大学生物学家贝恩德·海因里希(Bernd Heinrich)指出,必须始终注意一只动物,不理会其他动物,一直紧盯那只动物,在它向地平线奔跑消失的过程中,并在其后数小时甚至数天中保持这种注意力,这是我们全部认知能力的基础。
我认为,这些故事也像我们讲的人类其他故事一样,它们之所以如此重要,并不在于它们讲了什么,而是在于它们表明了什么。我并不是说那些故事一定是假的。相反,我认为那些故事里包含了一些重要因素。但是,某个真实因素若被错当成了全部真实,有时便会比谎言更有害。对奔跑意义的这些进化论解释,意在用奔跑对智人这个物种的“有用性”去解释其理由。这完全没错:这就是进化论的解释方式,必定有效。但其中必然存在一个现象.(也是这些故事所表明的),那就是赋予了奔跑某种价值。奔跑因它所做之事才有价值。跑步的价值在于,它带给我们另外一些东西。
我们若以人们奔跑的理由去解释跑步的意义,那么将这种价值赋予跑步,便可以落实到个人身上。一般人认为,个人跑步是因为跑步对他们有这种或那种用处。哲学家谈到这种价值时,往往说它来自“工具性价值”的有用性。某个事物有了作为工具(即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的价值,便有了工具性价值。金钱具有工具性价值,其价值在于它能以钱易物;药物具有工具性价值,其价值在于它能使你恢复健康。仅仅具有工具性价值的事物,其本身并无价值——其价值总是在别的地方,在其他某个事物中。价值的真正核心,恰恰存在于此类其他事物中。
跑步的确具有工具性价值。但对跑步之因的两种解释(即从个体的角度和进化的角度)却都包含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也许大到足以被看作一个历史大谎:以为工具性价值是跑步的唯一价值。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工具性价值甚至不是跑步的主要价值。
……
从某些方面说,本书的分章只是表面上的。各章都是围绕跑步组织起来的,包括我生活中的一些零散细节,还有与我同跑的人的生活。但是,那些赋予这些跑步生机的思想却在流动。从思想的角度看(若不说从生活的角度看的话),每一章都始于前一章的结尾——尽管它们描述的那些跑步之间相隔很多年。我以为已被我抛在身后数英里尘埃中的思想、以往的岁月,一直都在以略有变化的新形式再现出来。其逻辑是:它们仍然存在,只是它们的存在不同于腿和手臂的存在,后者驱动人们朝着路标指引的方向奔跑。这本书并未按照逻辑论证的应有方式展开,并未提出一些能切实、有效、果断地引出结论的前提。相反,本书是某个奋力跑步者的记录(例如我的许多次跑步,往往都是缓慢而痛苦的),朝着一个结论的大方向跑步。我最终会跑到那里。但这种跑步中仍有许多死路和死巷。有时,即使有真能通向某个地方的路,我也不得不反复跑上多次,才会知道它们通向何处。本书中若有重复的叙述,我要为此致歉。其实,(跑步的)路线总会略有改变,无论是沿途风景还是目的地,都一直有所改变,而这是跑步中最重要的情况之一。跑步总能把我们带回家,回到我们的起点。但我们有时若跑得太远,家就会变形。本书末尾也是本书的开头。不过,这本书若是发挥了作用,那么其开头便会被大大改变。
我有时想,跑步也许是这样一个地方:我在这里向人们讲述我的历史。在跑步这个地方,我真的站在了巨人们的肩上——或更恰当地说,我跑在了比我更老、更好的思想家们观念的气流中。在跑步这个地方,我了解了一些事情,却似乎忘记了它们,那些事情长年湮没在了生活琐事和无聊的生活中,但再次有了这样的一刻:它们出现在意识舞台上,趾高气扬地撅起嘴,对我抗议说:你为什么把我忘了?它们登上这个舞台,又走下这个舞台,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我对此几乎无话可说。跑步是个让我记住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地方,我不但想起了别人的思想,也想起了我(上辈子)曾经知道、后来却在我成长做人的过程中被迫忘掉的某种东西。我知道这个情况,尽管我不知道自己知道,在这方面,我也像其他每个人一样。跑步是一个使人记住的地方。正是在这个地方,我们找到了跑步的意义。
跑步究竟有何意义?一千个人会有一千个答案。有人出于爱好,有人因为跑步能使他们感觉良好,有人因为跑步能使他们保持健康、快乐,甚至能使他们生机勃勃。有些人跑步为了社交。有些人为了缓解日常生活的压力。有些人喜欢挑战自己、考验自己的极限……
当作家村上春树发问“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时,马克·罗兰兹身为一位哲学家,为我们展示了他对跑步的思考:“长跑时,我能听见一个我永远不能复返的童年的低语,听见一个我永远不可能回去的家的低语。在这些低语中,在长跑的喧嚣和低语里,存在着一些瞬间,我在其中再次理解了自己以前理解的东西。”
在《跑着思考(人狗意义和死亡)(精)》一书中,马克·罗兰兹认为:“在跑步这个地方,我真的站在了巨人们的肩上或更恰当地说,我跑在了比我更老、更好的思想家们观念的气流中。”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摩里兹·施利克、休谟、笛卡尔、叔本华、尼采、萨特、海德格尔的哲思不再高高在上、无比玄妙,而是对我们的思考进行更终极的追问。跑着思考,唤醒了那些我们曾经知道、后来却在成长的过程中被迫忘掉的某种东西,让我们重新确立什么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本书作者是一位哲学家,其著作《哲学与狼》被翻译成15种文字。而跑步是他另一大爱好,其很多思考都是在跑步中完成的。马克·罗兰兹著的这本《跑着思考(人狗意义和死亡)(精)》介绍了他与他心爱的狼狗布勒南在威尔士、沿着法国海滩和爱尔兰山脉徒步之旅,以及与他的混血哈士奇在佛罗里达沼泽地的徒步。这些回忆温暖、传奇,且充满了诙谐和幽默。特别是那些由运动触发的迷人的冥想,关于死亡、中年危机和生命的意义的思考,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