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回了趟马萨诸塞州,在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那栋房子里,坐在陪自己度过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餐桌边,大吃特吃……其实我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东西,大概是花生酱吧。我从冰箱里随便掏了点吃的,蘸着花生酱大快朵颐。当时已经很晚了,接近凌晨两点钟,老爸老妈都在呼呼大睡。我刚刚结束工作,如果那也能叫作“工作”的话。其实,就是作为一名体育专栏作家,在离家十五分钟车程的地方报道世界职业棒球联赛。那是一份我走了狗屎运才得到的工作。我忍不住想,也许某一天,会有个表情严肃、拿着文件夹的家伙跑过来对我说:“不好意思呀,我们给搞错了。这份工作不是给你的。你本该去卡拉OK酒吧当经理的。”我一大早就得飞回纽约。我很清楚,一觉醒来我就会跟老爸吵架,争论到底该几点出门。那时的场面会很滑稽,就像在家里上演经典喜剧片《二傻双人秀》(Abbott and Costello)。如果路上不堵车的话,从家里开车去机场多只需要半个小时。我觉得提前一个半小时走就足够了,但老爸觉得出门越早越好,好1987年就出门。
在一片黑暗中,厨房看起来真小。你长大后回家看到的东西,跟童年时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个说法恐怕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房间的面积缩小了,东西的比例全变了,童年时的家具挪了地方,要不就是彻底消失了。那张羊毛沙发,靠背上镶纽扣的那张……到底跑哪里去了?你会有全新的发现,揭示着老爸老妈生活中惊人的细节。橱柜里有瓶松露油。松露油!老爸老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松露油的?这就像发现有只考拉在车库边扒垃圾似的。
我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二十多年来,它一直是我的房间,但并不完全属于我。童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和哥哥还有一群不听话的猫分享这个房间。“个人隐私”这个概念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在这个房间里,我成了现在的“我”,或者说,幻想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当时的美梦永远也不会成真。在这个房间里,我幻想成为篮球“大鸟”拉里 · 伯德,幻想成为摇滚歌手“王子”普林斯,幻想成为乐队主唱斯汀。(是的,我想成为斯汀,不服来打一架呀!)在这个房间里,我写过作业,也忘记过写作业。在这个房间里,我给女孩打过电话,也被女孩的老爸挂过电话。在这个房间里,我得知一名同学兼队友在车祸中丧生,次体会到人生无常。在这个房间里,我收到了一所、两所大学的拒信,接下来又是一所。很多所大学都让我吃了闭门羹。
后来,情况渐渐好转。我离开了这个房间,溜进了一所大学(谢谢你,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睡眼惺忪的招生负责人),找到了一份工作,多次恋爱又多次分手,后遇到了后来的妻子贝茜。我得了癌症,后来渐渐恢复,甚至忘了发生过这件事。我幸运地得到了一份工作,可以环游世界,看尽世间百态,遇见从未想过能见到的人,当然,也碰见了不少根本不想再见的混蛋。我报道过超级碗、奥运会、冬奥会、世界杯、高尔夫大师赛。如果你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的话,我还见过一张小动物叠罗汉的照片呢,狗背上站着猫,猫背上站着老鼠,老鼠背上站着小鸟。
我毫无睡意地坐在房间里,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这里,我体验过快乐,也感受过悲伤。但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能跟家人一起,在这座城市、这栋房子、这个房间里长大,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我试着回想在人生旅程中影响过自己的东西。有时候,你会相信人生道路是随机选择的,是机遇和运气的结果,但事实并非如此。至少,当你每时每刻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想成为谁的时候,人生道路绝不是随机选择的。我想起了那些给过我建议的人,有亲朋好友也有纯粹的陌生人,有金玉良言也有糟糕的建议。我有过很多导师,有些是求之不得的,有些是不请自来的。我有过很多老板,有些是好老板,有些是坏老板。我有过很多教练,有些是好教练,有些说不清是好是坏。你觉得走到现在这一步完全是靠自己,但事实并非如此。没有人能单枪匹马搞定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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