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偷心
季节的演进比汉威市GDP的增速快多了,大大超出了人们的思维和预期。比如现在吧,刚刚进入七月,盛夏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美艳少妇突然蹦到了马路中央,让行人抓狂不已。到了傍晚,积聚了一天的热流左奔右突,猖狂放任,把城市达人们欲壑难填的欲望搅动得蓬蓬勃勃。
燠热成就了夜活的生动:剧情。艾丽丝酒店的雅问里凉气森森,房顶上硕大的莲花灯芳心犹卷,发出柔柔的光,撩拨着人们冲锋陷阵的欲望。有了酒,这种欲望变本加厉。
觥筹交错之际,李浩樯把身体重心后移,往龙椅后背上靠了过去,头趁势斜贴在了搭脑上。这个角度恰好能全景式地平视坐在次宾位置上的叶子媛。李浩樯的思想风骤雨疏起来。
搁以前,叶子媛是红、黄、白三色酒都不沾的。一是本性使然,她不喝酒;二是她正与高速公路收费站站长穆清强谈着恋爱,穆清强就像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中的安嘉和,一旦知道她夹在这么多男人中间,又喝了酒,就会表现出暴力倾向。不过,她今天只能破例,豁出去了。今天是涂棉县一高的老同学聚会,做东的是老班长魏建利。魏建利怕有人赖酒,开场时就定调子说:“同学聚会,讲的是气氛,是情谊。今晚我是酒司令,酒司令是维护酒风酒纪的,所以我立个酒令,就是‘男白(酒)女红(酒)’,可以少喝,但不能不喝,更不能起身。谁先起身,破坏了规矩,就先罚三大杯酒。”叶子媛扫视全场,围桌坐的十六个人当中,除了自己是女的,还有沈翠霞这枝花,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法外施恩了。叶子媛太了解魏建利了,他很看重场上的面子,因此不想当众扫了他的兴。
沈翠霞是汉威市第三人民医院的主任医师。她在上高中时,和叶子媛一样,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女,尽管追求者不乏其人,但也没能与同学结缘,大学毕业后就嫁了个生意人。丈夫天南地北地跑,孩子在北京上寄宿学校,她一个人在家里山吃海喝,如今身体发福得跟水桶似的,上下一般粗。她一开场就主动提出喝白酒,且每喝一杯白酒都要让杯子来个“倒挂金钟”,以示杯中滴酒不留。而每到这一刻,她都能赢得全场男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好——女中豪杰!”
掌声是对沈翠霞勇气的褒奖,也无形中给叶子媛增加了巨大的压力。叶子媛与白酒是天生的冤家,对视必晕,沾舌必吐。她只好退而求其次,一个人孤独而无助地选择了红酒。就这样,畏惧酒令的叶子媛违迕内心,应和着送圈的节拍喝起红酒来,还没有等到自己送圈,就只能眼盯着菜盘子发呆了。
坐在左侧的梁龙呼着难闻的酒气,问叶子媛:“刚才你来之前,他们说你的孩子二十多岁了,是全班同学的孩子里的No.1。你是不是高中一毕业就结婚了?”
面对这样一个疯男人,叶子媛稍稍对视了一下,便转过脸去,装作去夹菜,小声说:“我还没结婚。”
“开什么玩笑!”梁龙的嗓门高了起来,盖过了窃窃私语声,“咱班的大美女还能雪藏起来?那孩子不会是抱人家的吧?”
仿佛被窥见了隐私一般,叶子媛慌张地看了一眼李浩樯,恰与李浩樯的目光相遇。她想尽快堵上梁龙的嘴,说:“你爱信不信,我正谈着恋爱。”
“噢,我明白了,先上车后买票,挺前卫的。不过,买不买票也没什么,人家某国总统和女友生了四个孩子,也不结婚,很正常。”梁龙笑嘻嘻地八卦着。
魏建利听见梁龙在刺探叶子媛的个人隐私,便带着一种嫉妒的眼神瞄了一下李浩樯。李浩樯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叶子媛,并没有注意到魏建利的眼神。魏建利怅然若失,有意要袒护一下叶子媛,侧过头,直逼着梁龙说:“我也没结婚,没结婚就不能有孩子了?你在你们昆县开皮革厂,是不是生意做大了,想来市里开个皮条厂,给同学们拉皮条?你别拉偏套了。我再跟你来三杯。”
梁龙赶紧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但是,他没能躲过魏建利给他端的三杯酒,喝完后举了举双手,以示投降。
魏建利是汉威市全民置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平时就靠酒肉穿肠来打通各种关节,已蓄积至上亿元的资产,跻身汉威市十大民营企业家行列。像他这样的民营企业主一般都很看重面子和形象,所以刚开始有男同学想辞酒时,他就说:“该死鸟朝上。白酒算个鸟,喝死只当丈母娘家死头牛!”话虽不雅,却一下子点燃了全场的气氛。他告诫自己今天必须要笑到最后,要让同学们为自己点赞,以赢得叶子媛的芳心。看到梁龙投降,他只好拎起酒瓶站了起来,决定重点捕鱼,瞄准几个能喝的同学,攻击一下。
沈翠霞也是能征善战的,绵里藏针地挑拨道:“不能偏心,喝酒要公平公正,有能耐就再送一圈。没能耐也别逞强,小心滑溜到桌子下面。”
“对。”有人回应着。
魏建利要的就是这种气氛,说:“那我就全面撒网,不再雪中送炭搞扶贫了。”又重整旗鼓上阵了。
当再次送到叶子媛时,魏建利踉跄了一下。叶子媛刚好站起来,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由于用力大了些,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魏建利极为感动,情意绵绵地看着叶子媛,想让她喝一杯水。同学们纷纷起哄,说他怜香惜玉、重色轻友。魏建利面子上挂不住,只好给叶子媛倒了一杯红酒,自己又陪了一杯白酒。
魏建利喝兴奋了,站着没有动,说:“我住的别墅里也有一个小餐厅,配有一个厨师和一个女佣人,条件比不上这里,但也能说过去。一桌子可以坐十来个人。如果同学们有用得着的,给老班长我打个电话,一切全免,我保证给同学们服好务。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就是那春蚕和蜡烛。”
全场鼓起掌来。魏建利脸上光彩熠熠。
忽然,《真的好想你》的铃声响了起来。叶子媛拿起手机,也不避人,接听说:“噢,我们快结束了。你来吧,在艾丽丝酒店,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出去。”
“谁这么关心大美女?”同学们都听得似懂非懂,有人就放出了这句话。
叶子媛并不搭理。她面若桃花,微微地闭上眼睛,整个上身也靠在了龙椅上,长长的睫毛不时地颤动着。
李浩樯断定叶子媛已经微醺,浑身一颤,居然有了尿意,起身想去方便一下。
魏建利倒是眼尖,拿着杯子的左手指了一下李浩樯,说:“还没有曲终,就想人散了?你这个区委书记是今天在座的同学们中最大的长官,这个酒店又在晨光区,是你的势力范围,你一起身,地板就会翘起来,非把同学们都掀翻不可。”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