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谦在霞慕尼的第一个晚上就喝醉了,他和米妮坐在酒吧露台外的一辆劳斯莱斯银色幽灵里,司机把他们送到门口,扶着敞开的车门等着。他们两人都穿着华丽的晚宴装,一看就是和其他年轻情侣一样来这里一掷干金享乐的。令人目不转睛的是他身边的米妮,她穿着度身缝制的白色裙子,透着些光,若是仔细看,还可以看到里面细细的蓝色丁字裤。帽子也是矢车菊蓝色,衬得皮肤白皙、发丝柔软深黑。
只要装扮适宜,成为吸引人目光的美女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对于自己的审美,无论是艺术、女人,哪怕是一杯酒,王之谦都颇有自信。女人们,有叽叽喳喳的小可爱,有像冰雕恨不能用一束目光就能挖掉心头肉的,还有活泼直接会过肩摔的,当然还有那些脸色苍白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太阳,随时会被吓晕的敏感女子。在霞慕尼这里出现的尽是风华绝代的女子,她们出入赌场和游艇,只嫁给皮肤松弛、堕落的贵族。可米妮并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她像是山涧迷雾般捉摸不定,轻轻一笑就能在空中映射出彩虹。她对司机嫣然一笑,伸出长而直的腿跨出车外。司机高兴得像跟上帝握过手似的,站得格外笔直,目送姿态优美的她步入玻璃屋顶的长廊,直到白色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才想起把车门关上。
王之谦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回到这个地方,一年前米妮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些日子他努力把自己保持原样,不留恋莺莺燕燕,把时间都花在让资产翻倍上。除了年龄从二字头变成三十有余之外,再没有其他变化。本以为不来这里就能保留住的一切,随着时间还是丢了,包括他们共同署名的房子。那次饮醉,就是为了庆祝他们购买了这栋房子。从房子卧室的窗口就可以望见阿尔卑斯山脉最著名的勃朗峰。是他建议将房子买在这里的。王之谦喜欢在世界各地著名的景点买房子,他在巴黎的房产就在埃菲尔铁塔旁边,不仅可以在午夜伴着发光的埃菲尔铁塔一起跳舞,甚至连观光大巴上坐着的游客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米妮喜欢早晨跑步去施特雷尔甜品店——一家三百年的老店——买新鲜出炉的法国长棍面包回来给他吃。倒不是对面包挑剔,只是每天睁开眼睛就会看到的食物,米妮希望它结实而温暖,带着新鲜的香气,就好像睁开眼睛看到的那个人一样带着阳光和微笑。包在牛皮纸中有手臂那么长的面包被她裹在怀里,跑回来还带着体温。金黄色的法棍有着坚硬的外皮和柔软洁白的内心。他喜欢柔软和脆韧共同存在,米妮为他抹上浓郁的橄榄油,再夹上番茄片和水牛芝士。他张口含住,只要一用力,新鲜的番茄汁四溢。这时,王之谦就势把她按倒在红色鼬鼠皮的沙发上。
他爱跳舞,每天晚上都拥着她,在暖暖的火炉旁看着窗外的雪景跳舞;她爱饮酒,双颊总被火光映得红红。她太美了,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人们都认为她是最华贵的东方美人。王之谦知道留不住她,就连法国也只有在电影节的时候才留得住她。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在这个小镇买了房子,还写了两个人的名字作为爱情见证。她喜欢这里,没有人认得她。每天去市集上闲逛,为房子添置各种古董小件,从一枚象牙胸针到金丝雀座钟,甚至还有一台带上弦摇手的龙虾烤炉。他每天买些她爱吃的海鲜,比如法国特产耳垂大小的青口,放一点点黄油和大量白葡萄酒同煮,开锅之前加入新鲜罗勒绿叶,让草叶的芳香充满整个房间。那小小粒的青口,就像她嫩滑柔软的耳垂一样诱人,带着奶香在舌尖滚动,伴随着她银铃般的笑声,让他欲罢不能。
记忆往往与现实有极大的差距,当熬夜坐了十二小时飞机又开车几百公里才到达这栋寒气逼人的房子时,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房间被席卷一空,沙发、电视、波斯地毯、墙上的壁画,还有那个老旧的龙虾烤炉,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热恋、生活过。接待他的警察无可奈何地说:“小偷开了辆卡车来,对邻居说是主人搬家,就把这里搬空了。”
王之谦心中空落落的,不是因为失去的物件,而是因为他和她的爱情证据就这样蒸发了。他以为只要封存住这座房子,只要不再回到这里,他们的爱情就会被封存住,被好好保存,可再努力却什么也没有留下。他看着壁炉边大理石上雕刻的无名小诗。曾经他们就相拥炉火旁,读着这首诗睡去。
我会成为你记忆中的青苔
可以让脚下的路软化
我会成为你生活中的石头
哦,走累了,而有坐椅
当你坐在车上,我只是路边的那棵树
给你阴凉,给你遮阳
我渺小如沙,从你指间滑过
那沙粒在与你的指头做游戏
就让我成为那片青草地,让你走过
不,这片青草地会是你最舒适的床
你甚至都看不到、摸不到的微风
却能给你凉意,给我舒畅
啊,蚊子,那飞虫,伤害你的飞虫
不要这么幼稚好吗
伤害人的不是飞虫,它们做不了什么
伤害人的永远是感情
“最近中国人在国外失窃的案件非常受媒体关注。你赶快去那里把事情安顿好,不要曝光给媒体。最重要的是,把那栋房子卖掉。我不想被媒体发现我们一直有套联名的房子。”邮件里,她还跟那时一样小心谨慎,明星当久了,与日俱增的不仅有名声还有心里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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