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上下)(精)》作者胡干以一种贴近生活、诙谐轻松的笔触,深情又隐晦地讲述了一个名叫韩家庄的华北村庄,自晚清至建国以后,历经百年沧桑的时代变迁、世事沉浮及人物命运。于幽微处,尽显盘根错节的乡村伦理、人情世故,以及在特殊时期、极端情境下呈现出的复杂人性。那些从泥土里“长”出来的人们,生如蝼蚁,却个个都是“角儿”,他们的生活、爱恨情欲、人物个性及命运,密实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乡村画卷。同时,不难看出,作者一次次回望故乡的过程,也是不断反思和挖掘历史进程中的时代变革、文化政治复杂的深层因素与个体生命、人性之间相互作用、纠缠和角力的过程,这使得整部作品具有了值得每位读者反复品咋的厚重分量。
胡干著的《村庄(上下)(精)》讲述的是:自清末民初到上世纪60年代的某一年,广袤的华北平原上,经常开口子的大运河边一个“狗蛋”大点儿的小村子里,一群原本靠天吃饭、安分守己的农民,因为大半生在京城奔波的“相爷”的返乡,仿佛一夜之间,他们的生活、命运与外界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时过境迁,这些联系也很快烟消云散,村庄里的人们重又回到祖祖辈辈赖以为生的土地,过着蝼蚁般的生活,年复一年。只是,于不知不觉中,命运似乎让他们明白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口”字的神秘意义。
一、火车站迎接“相爷”
“相爷”到达霞口火车站,走下火车的那一刻,“瘸国梁”也正拖着两条越来越不听使唤的瘸腿,行进在去公社的路上!论年纪,“相爷”如今已经七十挂零,足足比“瘸国梁”大了十几岁,可他的腿脚依旧轻便,好像一只敏捷的猫,手里提着一只皮箱,从火车上跳下来照样那么麻利,落地几乎悄无声息,他手里那根据说能弯成对头弯都折不了的黄藤拐杖,也只是在方砖砌成的地面上,轻轻地点了那么一下,发出的那点儿声响,即便竖起耳朵也难以听到。比他小了十多岁的“瘸国梁”,相比之下可就差多了,两条原本应该用来支撑身体的腿,如今都已经成了废物,就算架上双拐,再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让双脚的脚尖彻底离开地面,也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他的行走,与其说是行走,还不如干脆说是拖拉,靠两只拐杖一前一后支在地上,轮流拖拉着两条腿前进。冬天的乡间土道,早已被来来往往的大车轱辘碾压得结结实实,溜光锃亮,钉了驴蹄马掌的牲口走在上面,都轻易踩不出来什么痕迹,但让“瘸国梁”的脚尖这么一拖拉,坚实光亮的土道上,却留下了两道显而易见的深深的沟痕。
在上千公里长的津浦铁路线上,霞口这个小站简直毫无名气,从来都不曾与任何伟大的人物或者重大的事件发生过什么联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也实在太不起眼,往南几十公里就是东光县城,虽然也没有多大,好歹是个县城,往北几十公里是泊头,又叫泊镇,听这名字就能知道,这里也曾经是个南来北往、车水马龙的运河码头,铁路一通,自然也就有在这两个地方设立车站的必要,两个车站也完全没有辜负这番好意,多少年来上下车的旅客一直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霞口车站窝窝囊囊地夹在它们中间,就像是遇上了婆婆与丈夫的可怜的填房媳妇,从一开始似乎就不那么名正言顺,进门之后又不受人待见,自个儿又确实也拿不出来什么露脸的事儿来,自然也就没有了大声说话的份儿。从东光再往南几十公里就到了德州,而从泊头再往北几十公里又到了沧州,名字里一带上“州”,这城自然也一下子大了不少,尤其是沧州,因为跟水泊梁山那帮好汉牵扯上了一些关系,声名显赫得简直堪比两京了,在它们面前,霞口车站更是连头都没有昂起来过,自然也就没有了正眼注视它们的胆量,更不用说存什么攀比的妄想了。车站的后面是一大片开阔的庄稼地,别说城镇集市,几乎连人烟都瞧不见,最近的镇子也要走三四里地,还得过了运河,车站的名字就是这个镇子的名字。所谓站台,其实也不过就是孤零零的四五间瓦房,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尤其显得落寞不堪,除了距离上的考量,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理由,需要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特别设置一个站台。
东光县城还有一个名字叫“铁佛寺”,因为县城中间有一个不大的寺庙,里面供奉着一尊年代久远的大铁佛。霞口也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接佛寺”,当地流传着一首歌谣:“铁佛寺铁佛搬不动,接佛寺管接不管送。”
不知道是不是这“管接不管送”的态度惹怒了佛爷,接佛寺打建成的那天起就只是一座根本没有佛像的空寺,按说佛学本来讲究的就是这“空”里面的学问,没有泥塑木雕的佛像,空寺空佛,岂不是禅机更深?可芸芸众生偏偏只愿意给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佛像供奉香火,顶礼膜拜,哪里有人会愿意面对一片空际穷究佛理,接佛寺开始建成的那几年,里面还有几个外来的和尚念经参禅,顺带着打卦抽签,给人们断断吉凶祸福,多少也有零星的信众光顾,虽然算不上香火旺盛,好歹也算是风不着雨不着饿不着,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坚持了没有几年,就开始了兵荒马乱,兵马过后,又跟着起了绑匪,人们不用打卦抽签,也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烧香拜佛也一时半会儿看不见效果,出门在外还要提心吊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还有心思光顾庙门了,没有了信众也就没有了供养,肚子一空,比四大皆空都管用,几个应名的和尚立马开悟,赶紧各奔东西,寻找能填饱肚子的机缘去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空庙,夜晚偶尔传出的野猫的叫声,不断地提醒着人们整个院落早已经荒芜破败,草深几丈,连门上的铁锁也已经锈成了铁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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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取蛙声一片
——读胡干长篇小说《村庄》
《村庄》是一部地地道道的“乡土小说”,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乡土的气息。当然,“乡土小说”这一概念诞生的本身就意味着离乡者的回望,这部小说也是。整部小说充溢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乡情,作者急切地把他记忆中有关家乡的一切都倾吐到纸上,七姑八姨的人物关系,夹缠不清的乡村伦理,每一条根须都仔细地刨出来,捋清楚,码放得有条有理。那个名叫韩家庄的村庄并非仅关乎一村一姓,也是北方农村的缩影,更因人物的历史牵连,浸润着中国历史晚清以来的百年沧桑。
这部骨子里很“土”的作品,在写法上又有点“洋”。这洋气并非来自开篇引了罗布·格里耶的话作卷首语:“我不理解这个世界,所以我写作”——而是在写法上有点“反故事”。小说以“相爷”回乡为线索,串联起众多的人物故事,这些人物和故事像珠花一样被主线索纽合在一起,但未形成一个如西方现代主义小说那样的有“起因一发展一高潮一结局”的结构。小说没有主要人物,所有的人物都是角儿;没有主线故事,连成一片的一个个场景,就像一口口冒着热气的锅,一锅煮熟了,一锅又煮上了。这其实也不是中国传统式的“串珠式”写法,而是一种乡村生活结构的再现,甚至有关“土改”等“宏大叙事”,也落回在这盘根错节的乡村伦理和乡村叙事中,如暴雨落入泥土。所以,这种“土”里有点“洋”,有一种“形式的自觉”。近年来贾平凹的《秦腔》、金宇澄的《繁花》都是这种写法,不过,这部作者写了十几年又在手里捂了几年(完稿于2012年)的作品该不是“见贤思齐”,而是殊途同归。
小说写得很热闹,到处是说话,此起彼伏,如蛙声一片。人物也很鲜活,“相爷”“桂爷”“瘸国梁”“亨奶奶”“丁卯儿”“胎里坏”“瞎炮仗”“瞎补丁”“老片汤儿”“咸菜回”“大喇叭”“外甥”……这人物如泥土里长出来的,个个儿活。不过,和《秦腔》和《繁花》一样,小说不那么好读,因为是按照生活本来的样态而非故事叙述模式来的,不太符合读者惯常的阅读习惯。但对有相近乡情或相关好奇的读者来说,这部作者倾心竭力的作品则是十分耐读。
邵燕君
这部骨子里很“土”、写法有点儿“洋”的《村庄》,与贾平凹的《秦腔》、金宇澄的《繁花》,可谓殊途同归。其中,从泥土里“长”出来的“角儿”、盘根错节的乡村伦理和乡村叙事,真实再现了一组独特的中国乡村镜像。——这对有相近乡情或相关好奇的读者来说,十分耐读。
——文学评论家邵燕君
这本书是作者倾注数年心血之作,颇具大家手笔,是一部十分厚重的作品,可谓中国当代乡土文学中的又一座“高峰”。
——北京大学文学博士胡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