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柔柔的新生
初夏的傍晚，微风带来一丝凉爽，驱散了白日里的热气。
正是合家围着餐桌，一起用饭的时间。
曹家也不例外。
曹家的大宅历史悠久，在过去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更迭过几次主人，历经过修缮、翻修和重建，却依然保留了其最初的味道。和许多现代豪宅比起来，石砌的外立面，巨大的弧形玻璃房顶，厚重的帷幕窗帘，令这幢宅子看起来像被光阴浸透，厚重而端凝。
此时在这宅子的餐厅里，除了在国外留学未归的老四，曹雄和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坐在餐桌边，安静地用餐。
四个男人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但都腰背笔挺，身姿如松。虽然他们回家后都换了便装，但也能看得出从小被打磨过的痕迹。即便是选择了从政的二子曹斌，也因为从小被父亲严格训练，气质一点也不比这饭桌上的其他三个制服系的男人差。
饭桌上气氛低沉，只有筷子碰到碗碟边沿和咀嚼的声音。这并不是因为父子关系不好，无话可说，而是因为曹雄这位年过半百的大家长眉目阴郁，情绪低落。
三个儿子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都希望其他的兄弟能率先开口劝一劝老父。奈何没人知道该怎么劝。这做父亲的，因为一个女人的去世而心情沉郁，让做儿子的怎么张口劝呢？他们只好继续沉闷地扒饭。
率先开口的，却是曹雄自己。
没有预兆，他突兀地宣布了一个决定：“你们成姨不在了，她女儿还小，我让老周过两天把她接过来，以后就住在咱们家，到她成年。”
长子曹阳和二子曹斌对看了一眼。三子曹兴心直口快，问道：“她没别的亲戚了吗？”
“没有了。她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远房的亲戚没有有来往的，她妈妈这些年……”曹雄顿了顿，道，“只有我。我答应了她照顾她女儿，她才放心走的。”第一个“她”明明说的还是没了亲人的小女孩，后面的“她”就又转到刚去世的那个女人身上去了。
老二曹斌、老三曹兴都看向他们的大哥曹阳。
曹阳肩宽腰窄，身体修长结实，完全就是曹雄年轻时的样子。他坐在那里，眉目不动：“行，以后就养在家里吧，多双筷子的事儿。成姨陪了您这些年，这也算没辜负她。”
曹雄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又似乎更阴郁，让儿子们感到很难把握。他最终叹口气，搁下筷子：“你们吃。”
“您再吃点啊……”老二曹斌劝道。
曹雄摇摇头，起身离去。
儿子们目送父亲离开。在外人眼里，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依然挺拔，巍峨如山。但熟悉他的儿子们却知道，几天的工夫，父亲就现了老态。儿子们不由得都感到心酸。
外人以为，在这种权势之家，当儿子的必然厌恶乃至憎恨父亲在外面的女人。
但在曹家，并没有。
曹家的儿子们都知道，他们的父亲做得不能更好了。十五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才三十九岁。正当壮年的曹雄看着家里的四个儿子，考虑了很久。他想到后母与继子的相处，也考虑到如果再生出孩子，和妻子留下的四个孩子之间可能产生的利益冲突……最终他选择了独身。
儿子们也因为太年轻，还想不到即便是像他们父亲这样刚硬的男人，也是需要人陪伴的。
曹雄就这样独身了七年，直到八年前，遇到了这个叫成婉的女人。
那个雨夜，小腹凸起的女人疾冲过来，一意寻死。幸而曹雄的司机受过特殊训练，关键时刻一个漂移避开了这女人。然而成婉依然跌倒在了地上，血顺着小腿蜿蜒流到地上，混合在雨水中消失不见。
曹雄毫不犹豫地将地上的女人抱到自己车上：“去医院！”
上车之后顺着司机的目光看去，他才看到在马路边上小小的女孩儿噙着泪，淋着雨，站在那里，茫然无措，惊恐张皇，和她的妈妈一样。
在医院急救室的外面，司机去便利店买来了大毛巾，给小女孩擦干了头发和身上的雨水，像斗篷一样将她裹起来。
曹雄和她相顾无言。他养了四个儿子，都是用严苛的方式训练他们。对这种柔软的、对其说话声音都不能太大的小女孩，他实在没有经验。
但他也不忍看着这白嫩得像小兔子似的小女孩惶惶不安。在这样的小女孩面前，多冷硬的男人都会下意识变得柔软。
他开口跟她说话：“几岁了？”
“七岁。”
“她是你什么人？”
“我妈妈。”
“你爸爸呢？”
小女孩的眼睛里有泪花在转：“爸爸走了，和一个阿姨。妈妈说他不回来啦。”
曹雄顿了顿，问出了她妈妈的名字和爸爸的电话，给她的爸爸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却很不耐烦：“我跟她已经离婚了！她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吗？叫她以后别再找我了！”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