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这时节,据他们说是生产正该大干快上超指标的大好月份,可是今年却死气沉沉,加上这些日子连阴天,总不见晴,常常隔三岔五还来那么几天雾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人的心情变得郁闷、烦躁,像是几个不孝的儿孙,常常惹得老人耷拉着一张生气的面孔,久久没有笑容。
昨天夜里又阴了,一直持续到今天中午,才疏疏落落下了一阵小雨,天气顿时明清了许多。我后来了解到三分厂加工车间调度员顾亚洲,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午觉,醒来一看手表,两点半了,上班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他不想上班了,后来想想,还得去,到那儿转一圈就回来,免得头头知道了,问顾调度怎么没来上班。他磨磨蹭蹭起了床,打着雨伞进了厂,走进车间,跺了几下脚,又仰着头“阿嚏”打了一个喷嚏。站在车间门里看到车间冷冷清清没人干活,年龄大些的三五一群扎堆胡侃瞎聊,年纪轻的围坐在车床后边打牌、下棋,还有的闲逛。顾亚洲在车间各个机床前走走停停,站在C640车床跟前,跟几个操作者聊了几句。但是更多地是看着机床床头上放着的图纸和生产计划单没有执行,地上的毛坯件依然还是毛坯件没动,他心里有点气愤地问:“怎么没干?”没人理他,他站在那里忍了一会儿气,自言自语又问一句,还是没人理他,他摇摇头,走了。经验告诉他,可能又要出事。
“不干不干去,关我屁事,仅有的一点活都不干,还想开支?开熊蛋!钱从哪儿来?连着两天了,这批急着要的件都不愿干。”顾亚洲嘟嘟囔囔一边走一边说,把计划单和图纸都收起来,卷上,倒背着手,向车间办公室走去。
他管不了谁,他的工作是下计划单,下完计划单就没事了,干不干不是他能问的。
走到车间的副跨小床子班组,看到胡晓玲的C620车床后边围坐着几个女工低着头扎堆打毛衣,乐呵呵地说笑话,他放慢脚步,停在那里,装着喉咙里堵了痰,使劲咳了两声,三四个女工抬头看见是他,赶快把毛衣藏到身后,装作没事似的,对他笑笑,他只当没看见,也对她们笑笑,女工伸一下舌头,倒也没有害怕他的意思。看他走了,继续打她们的毛衣。
顾亚洲走到黑板前,看了一会儿考勤表,摇头叹息唉了一声:“中国人奴隶性。”这句话他说得毫无来由。无论什么事,看到不顺心,他都用奴隶性来解释,准不准确他不管,这成了他的口头语,因此他常被女工背地喊“奴隶性”。
胡晓玲是小床子班的班长,年年都被评为先进生产者,一个晚婚的小女子,三十岁才结婚,丈夫在家里是独子,结婚四年多了没有孩子,眼看三十五岁了,再不生孩子,听说对女人身体不利,她心里着急,婆家更着急。因此,这两年,一有闲空,两口子不管白天黑夜,关上门就开始造人。一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她的肚肚鼓起来,可是这个不争气的肚肚就是鼓不起来,到了三十五岁,这造人工程突然有了结果——怀上了。一家人兴高采烈地整天像庆祝节日似的伺候她,像伺候老奶奶。饿,怕饿着,冻,怕冻着,干点活怕累着,家里所有的家务都由婆婆、丈夫承包。可是胡晓玲偏偏是个闲不住的人,这段日子车间里没活干,别的女工把毛衣拿到车间来织,她也把没织好的毛衣带到车间。连着两个月,给未出世的宝宝织了五件套小毛衣毛裤,连上小学穿的毛衣都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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