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称搓麻将为筑方城,麻将桌——一个四尺见方的小世界,却折射出一个人际关系、世态人情的大世界。这部40万字的长篇小说,取名“上海方城”,讲述了一个石库门大宅里一家两代人的故事,并展示了1940年代至1980年代的上海城市生活变迁。
余之著的《上海方城》系2016年度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文化艺术资助项目,有评论认为,《上海方城》是一幅难得一见的上海市井画卷,文学性强,故事性更强,人物关系错综复杂,人物性格鲜明,体现了作者与他所生活的城市的一种情感勾连。写作该书,出于作者想要倾吐上海故事的强烈愿望,希望能在晚年对自己生活了70年的这座城市倾吐感情,说说心里话。
扑朔迷离的石库门人情风俗画,错综复杂的上海滩人物浮世绘。
一幢石库门大屋内两代人的命运;
两位老上海男女的悲喜爱情故事;
一副翡翠麻将映照芸芸众生嘴脸;
两位热恋情人竟是同母异父手足……
本书为《上海方城》,由余之著。
此刻,黄国杰不停地向窗外张望,他是在等一个人,此人姓钱名伯韬,是国杰的朋友,敌伪时期在日本人的银行里谋过职,也是从上海逃出来的,他的嗅觉比黄国杰还灵敏,上海人讲的“老屁眼”,就是类似钱伯韬这样“老上海”,他闻到风声,比黄国杰早几个星期就坐飞机从上海滑脚了。
黄国杰有点不耐烦了,这钱胖子今天会不会来?是不是被这大雨给挡了?这家伙做事一向慢笃笃、笑嘻嘻的,黄国杰这莽汉永远弄不懂他肚子里装的是什么货。
黄国杰点起了一支雪茄,来到了阳台上。烟雾升腾、萦绕,就像电影蒙太奇一样,镜头一下子拉回到了上海。这五、六年来他黄国杰的经历算不上大起大落的话,也算得上是惊心动魄……
1945年8月,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结束。上海数十万市民涌上街头以空前热烈的欢呼迎接“抗日英雄”,当时的静安寺路、虞洽卿路人山人海,锣鼓齐鸣、彩旗飞舞,“欢迎国军”“欢迎抗战英雄蒋委员长”的彩牌楼搭在最为热闹的市中心:国际饭店、白玫瑰理发厅门前,蒋委员长的巨大画像挂在新新公司的大楼墙面上,足足有五六层楼高。这些年吃够了苦的老百姓兴高采烈,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了。可黄国杰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抗战时期他的日子蛮好过,在敌伪机关里谋职,加上老父亲留下来的丰厚的财富,他吃用不愁。可抗战胜利了,全国一片喊捉“汉奸”,他就是担心自己会因在敌伪机关工作过而被戴上“汉”字头帽子,所以当全上海市民沉浸在一片欢腾的海洋里的时候,他黄国杰的一颗心却是这汪洋中的一叶小舟。幸亏后来他搭上了一位“重庆客”、上海军事接管处的要员金炫武,他一面给金炫武送金条、送女人,另一方面在金炫武面前虚夸自己这些年如何“心系汉室”,没少接待从重庆来的抗日人员。金炫武哪管你是如何“心系汉室”什么的,他只认黄金、女人。黄国杰一番“进贡”后,从此,他也摇身一变,一夜之间成了一名“地下工作者”,以“抗战英雄”自居,与金炫武狼狈为奸,以“接收大员”身份,一唱一和,大发国难财。但好景不长,眼看国库要被这一批“硕鼠”挖空、民国不国的时候,小蒋突降上海打起了“老虎”,他与金炫武、钱伯韬商谋的敛财梦东窗事发,成了“一枕黄粱”,万般无奈之下溜之大吉,落得了今天惶惶如丧家之犬,离乡背井,来到了香港。
“爸爸,爸爸,来客人了!”宝宝扭动着胖墩墩的肉屁股奔到了阳台上。
杏芬小跑步似的紧跟在宝宝后头,对黄国杰说:“伯韬来了!”
“国杰兄,别来无恙?”一个粗嗓门先传进了国杰的耳鼓。
国杰起身往客厅望去,一个身材微胖、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啊,伯韬兄,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被这大风大雨挡住了呢?”
“说好的事怎么能变卦?就是落铁也得来啊。”伯韬说着看了看手表,“皇后道一家饭店开张,抬彩牌楼示街,锣鼓鞭炮,观者涌塞,略为迟到几分钟。”
“无碍,无碍,老兄说得好,说得好,毕竟不愧是老朋友。”国杰说,“坐阳台,还是客厅?”
“这里好,这里好,阳台能见维多利亚港之美景,唯上海之无也!浦江、苏州河怎与阔海之比耶?”伯韬说。
“你倒还有这闲情逸致,忘了你我丧家之痛了么?”国杰说。
“国杰兄所言差矣,俗话说‘此一时,彼一时’,今日有酒今日醉,逃出魔窟,还要你我等辈再去自尝地狱之苦么?上海人有一句闲话,叫‘寿头自讨苦头’,你还甘愿当此等寿头?”
“伯韬兄所言虽是,但愿不是苦中作乐吧。”国杰说。
杏芬从里屋端上来一壶茶,给俩人斟上。
“嫂子气色不错,想必来港日子还稳?此次要不是在鲫鱼涌碰着史太太、李太太俩,真还不知道你们也来香港了昵?最近有没有与他们‘切磋’(麻将)过?”伯韬说。
“打过几次,最近来香港的上海人还真是不少,麻搭子一凑就齐。”杏芬说。
“四万万同胞三万搓,还有一万看《龙凤锁》。”伯韬说。
“侬是讲天下老百姓只顾白相、看戏喽?”杏芬说。
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