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个特别的胃,如同每个人都有一张不一样的脸,胃存在于每个人的身体里,你永远不知道它是开心还是在郁闷。即便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你也无法了解她胃的喜怒哀乐,你甚至于不了解你自己的胃。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属于自己的味道,就如同在寻找那个属于自己的人。在这次美食之旅中,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有跨国际跨年龄的美中老夫少妻,有为了爱情苦学中餐的白领。有患抑郁症的摩托车手,有永走天涯的摄影师,有失去声音的配音演员,还有严重失眠症的作家等等,他们都带着各自的故事行走在路上。让我们慢慢靠近他们,在潘七七的《带着味蕾去远方》去聆听他们的故事。
潘七七的《带着味蕾去远方》是一本包含旅行,爱情,美食的散文集。本书稿所讲述的故事,多发生在云南大理,着眼于都市年轻人的生活、工作和爱情,虽然不具有普遍性,但确实发映了一部分读者对年轻、对未来、对理想的一种憧憬,文笔优美,可读性强。
那年,我带着一个行李箱和一颗对文学之路已经幻灭的心流浪到大理。那天的大理,街道两旁挂满了明黄色的银杏叶,风吹过,树叶开始扬扬洒洒地往下落,铺出一条金色的道路,像极了希望的颜色,透彻明亮。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泛出一幅岁月静好的美态。
我每日无所事事地和一般同样迷茫的人在古城瞎混,越焦虑越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越不清楚未来就越焦虑,这样的恶性循环持续了很久。
那段时间,我只发表了两篇文章,租住在北门外一个小小的房间,整日把自己关在里面,抽烟、喝水、关闭手机,拒绝进食和任何声音,整日对着空白的电脑发呆,整夜失眠。
认识戴维和杨悦,很必然。就在我浑浑噩噩、茫然不知所措的夜晚,路过了他们的小店。小店玻璃门上贴着招聘西餐厨子,无经验亦可。一个我从未想过的职业,但我还是莫名其妙地进去了。
戴维是美国人,今年七十三岁了,一米八七的大个子,肚子有我四个大。而他的老婆杨悦是中国人,娇小柔弱,三十六岁的她一米六左右,四十公斤不到。这样一对夫妻站在一起,让我想起了墨西哥著名女画家弗里达卡洛和迭戈里韦拉的婚姻,因为身型的巨大差异,他们的婚姻被称为大象和鸽子的结合。
七士三岁的戴维热情幽默,是个十足的老顽童,喜欢恶作剧。当我刚开始做汉堡肉饼的时候,需要把牛肉洗净、切块,用磨肉机把牛肉磨成肉糜,再加上鸡蛋、面包糠、奶油、牛奶、蒜头、辣椒粉、黑胡椒粉、罗勒叶等调味料搅拌完,再按重量捏成一个个汉堡肉饼,整个过程要精确到克。我正认真地清洗牛肉,戴维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跟我说:“这是一头刚宰杀的小牛,我们厨子在清洗它的时候,要为它祷告,这样,它才不会记恨我们,它的肉质也才会鲜美,我们必须尊重它的牺牲。”说完特别认真地对着牛肉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教我背下一大串祷告文。看他的样子极其认真,我硬是花了半个小时来背诵祷告词。在此之后,每次制作牛肉汉堡的时候我都心无杂念,极其认真和敬畏地背诵祷词。直到有一天,杨悦问我为何制作汉堡还要认真地对牛肉背诵情诗、表达相思,我才知道我被戴维戏弄了。
还有一次,他对一个新来的兼职服务员说他会变魔术,说他能让法棍变成一米长。他用一块布盖住一根法棍,让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拿着,然后他故作玄虚地比画了半天,说一个小时后那根法棍将变成一米长,之后他把法棍放在高高挂着的花篮里。这之后的一个小时,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每过两分钟都要仰着头看看花篮。
这样的恶作剧总是源源不断,被他戏弄的人从厨师到吧台服务生到打扫卫生的阿姨,而且他的恶作剧从来没有重复过,以至于我一直坚定地认为他每天一定要花很多时间来想怎么戏弄我们。 戴维是整个小店的开心果,有他在的厨房总是充满着欢笑。闲暇之际,他会坐在店门口的桌子旁和客人聊天,更多的时候,他会一个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虽然他巨大的身体扭动屁股的样子滑稽可爱,但他还是乐于向我们分享他的快乐。
戴维对员工极好,刚学做餐的时候,我的英语极烂,属于那种中国人听不懂就算了,连外国人也听不懂。为此,我总是需要杨悦在旁边翻译。每次我操作失败,把法棍烤糊或是把意面煮得太软,或把鸡蛋煎坏,他都幽默地说我们终于有东西吃了。
他对我们的厨艺要求很高,但凡差一点点他都绝不会让服务员把食物送到客人桌上。我想,也未必有客人能吃出意面煮了十二分钟和十三分钟的区别,也不会有客人介意蔬菜沙拉里是放了三颗黑橄榄还是四颗,但戴维很介意,他说,我们是厨子,我们有义务让客人吃到最好、最正宗的美食。
而我们做坏的东西,他并不介意帮我们一起消灭,他说食物的作用就是为人们补充能量,还能吃的绝不能浪费。
相对于杨悦,我们更喜欢活泼的戴维。杨悦是个地道的南方姑娘,在上海生活了小半辈子的她生活精致,说话轻声细语,没有必要的话从来不说。很多时候她总是自己默默地收拾东西,或切面包或清点餐具食材或收银盘算账目。也因为她的娇小沉默,我们也并不怕她,即便她站在身边,我们也会自顾自地做事,只要做完自己分内的事,她也并不理会我们的偶尔偷懒。
我一度很好奇,年轻漂亮的中国姑娘杨悦是怎么和相差三十多岁的美国人戴维走在一起的。在我几次软磨硬泡的追问下,才知道他们已经结婚十四年了。我掰着手指细算,那就是说当时二十二岁的杨悦就嫁给了五十九岁的戴维。我震惊了,再细问,杨悦却再也不愿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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