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第二天上午，难得没有起雾，阳光高照穿透云间，加上这房子的朝向上佳，光线直射进来晒到客厅中央那张长条形的大餐桌上，照出一层腻腻的油脂。说是客厅，但其实狭窄得很，除了餐桌以外只有一道屏风，倒像是临时整理出来的。尽管这时摆了好几样精致的早餐，可惜座上的人脸色都不太好，仿佛对着满屋食物的馨香没有一点儿食欲。
最先上座的人，此刻正不耐烦地挑选着面前的盘子上的食物，乔大禹一边手夹着香烟，一边没好气地嘟囔道： “到底还要多久，我已经不想住在这鬼地方了。”
乔大禹穿着有些松垮的衬衫，个子不高身材却十分壮硕结实，鼻头肥大，脸颊上明显一粒粒粗糙的毛孔，他的眉头经常皱起以至于有一道深深的皱纹。他四十出头，是乔天彰的堂侄子，在此刻在场的人里年纪最大，却没有丝毫稳重的样子，不满和暴躁的表情全挂在脸上。
“这里怎么是‘鬼地方’了?”回答他的人是乔凌，乔天彰的孙子，此刻他露出一个笑容，朝着乔大禹打了一声招呼： ‘G∞d morning，二叔。”
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向下弯，像条月牙儿似的，乔凌长得眉清目秀，剪着短短的头发，右耳上还有一颗闪亮的耳钉。此外，他还有一对凭借出色本领移民外国的父母，他从小在国外长大，成绩优异，在那种倡导自由和平等主义的风气下，也不兴风作浪，他刚结束国外的实习工作，回国一周不到。在乔大禹眼里他的语气阴阳怪气，于是他皱着眉看他一眼：“没有电视，没有浴缸，我简直忍受够了，晚上毫无声息，灯一关上什么都看不见，而且木魅山上那是什么地方，全是坟墓!”乔大禹点着指头细数着，说到最后还拍了一下桌子。
“那你看见过鬼了吗?”乔凌摸摸下巴，认真地问道。
这时乔栋从里面的小厨房走出来，听到他们的谈话，手里的托盘动了一下：“别别说这些，奇奇、奇怪、怪的话。”乔栋是乔大禹的弟弟，两人长得十分相像，不过和这个哥哥截然不同，乔栋生性胆小，还有严重的口吃，他显然对乔园避之不及，并且一点儿也不想一大早就参与这样的话题。
“我说出来，你可别被吓死……”乔大禹啧啧两声，不过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这时候，门外的静书走了进来，因旗袍下摆的幅度太小她只能缓缓地移着步子：“你们看，谁来了。”她的身后，莫凡跟着跨进了门槛。
莫凡的脸色有些糟糕，早上的时候她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而门外开始生动的声音又提醒她那些并非幻觉。一路上静书总是盯着她看，担心地问：“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事实上她正头痛欲裂，但是看着静书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好让她不安，只好摇头：“没事，我睡得挺好的。”
到达客厅以后，莫凡有些局促地看着面前初次见面的亲人，一张长长的餐桌上，正坐着三个人。她最先看到的就是乔凌，年纪很轻，剪着清爽的短发，面带微笑，眼睛明亮，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很轻易就能被区分开。此刻她心里忐忑不已，静书回过头介绍道：“这两个都是你的堂舅，这个，是乔凌，你的表哥。”
莫凡有些不安地打着招呼：“你们好，我是莫凡。”
“她是温良的女儿。”静书总是细声细气的，这句话说得像喘息。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莫凡的脸上，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不自然，一种是好奇，另一种像带着敌意，莫凡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早上好啊。”乔凌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的声音带着外语的腔调，却没有丝毫向矫揉造作，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静书接着说：“好像乔凌的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吧，对了，他也是第一次到乔园来。”
“他们这一辈的小孩子，根本不懂这个地方。”乔大禹以长者之姿补充道。
乔静书替莫凡拉开凳子，是乔凌旁边的位置：“不如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去给你热早餐。”
“谢谢静书阿姨。”莫凡微笑着点点头。
此刻，乔大禹从他的位置打量了莫凡两眼，意有所指地说：“你就是那个温良的女儿?”
乔大禹的用词让莫凡十分不舒服，但是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是的。”
“说起来，我还是她的‘堂哥’吧?”他兀自千笑了两声，“哈哈。”
他的脸露着凶相，让莫凡有些不敢看他，那句话说得像嘲讽，她不知如何接下去。
“呵呵，现在就变成‘堂哥’了?”倒是乔凌，他的手指在桌上来回敲，“啧啧，二叔这话是要说明自己的辈分大呢，还是在显示自己应该和莫凡有多么亲呢?”
乔大禹冷哼了一声，接着对莫凡说：“你别管他，我叫乔大禹，‘大禹治水’的那个‘大禹’。”
莫凡点点头，表示这个解读很有意思，乔凌在一旁替他说：“没错，人如其名，你还没来的时候，二叔正好在吹嘘自己的游泳水平多么厉害，年轻时候还拿过省冠军呢。”
“哪当然。”乔大禹露出得意之色，“不过，这可不是吹嘘。”
旁边，只有乔栋在不停地吃着早餐：“欢，欢迎，迎回来。”他结结巴巴地说，此刻他额头上冒出了一些冷汗，而明明门外不时有清早的凉风吹进来。莫凡客气地回应他一个微笑，心里有些诧异，看他身材魁梧，面相粗犷，却没想到是个口吃。 “居然是‘欢迎’?我还以为你们会掀起一场家庭风暴呢。”乔凌再次口无遮拦起来。
接着乔栋放下手上的餐具，拿出手帕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大概是因为自身缺陷的原因，他很少说话，和乔大禹坐在餐桌的另一头，隔着稍远的距离，乔大禹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莫凡看，并不时用勺子把餐盘敲打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你别那么拘束。”乔凌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对着莫凡说，“其实我也只是比你早几天才见到他们，这两个叔叔是我爷爷兄弟那边的，和我们家不算亲近，另外，你家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不过你不必担心，上一辈的事情可不会影响到我。”
莫凡抬头看着他，乔凌的那些话说得十分诚恳，他看见莫凡还在发呆，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二叔的脾气就是这样，比较急躁，相比起来，三叔就客气一些。”
“三叔就是……”
“口口，口吃，吃那个。”乔凌朝她一抬眉，模仿着乔栋的样子道。
“呃……”莫凡偷瞄了乔栋一眼，确定他没有听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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