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云横雾绕,巍峨山岛隐隐浮于云中。一道青色的影子自云间劈过,停驻在微光浮现的五色屏障前,屏障两旁被浓稠的云遮住,只余三丈的宽度,高度未知,似乎顶着天。
“青苏,不要!”声嘶力竭的声音生生地将青影的步伐止住,子桑拦在青影的前面,眼巴巴地望着她,又柔声道,“青苏,不要。”
青苏深深埋下头,忍住眼眶呼之欲出的眼泪,再抬头时,却是扯开事不关己冷淡的笑:“子桑,何必管我。他都不管我了,你又何必管我。”
子桑被这样的笑扯得浑身都疼。
那通往神界必经的九重障非上神而不得人,否则元神触及九重障便会大损,有碎骨之痛。青苏仅是修为尚浅的一个上仙,她今时已不同于往日,入了……便是两条命啊!
“青苏,就算整个世界都不要你了,还有小山茶要你啊。”
青苏不住地摇头,神情动摇,最终却冷然道:“子桑,你拦不住我的。不论是神,是人,抑或是仙,活着都要有一个目的,否则便是行尸走肉了。”
子桑闻言,更是坚决地守在九重障前面,“青苏,你是我世界上最亲的人。我不愿意再亲眼看到我最亲的人丧命于我眼前了,也千万不要让我看见。他已经不管你了,就算你为了他丧命,他还是会欢欢喜喜地迎娶他的神后的。”
青苏道:“我宁愿相信眼见为实。”
眼看着青苏的心意不被改变,眼泪顺着子桑的两颊流了下来,他轻声道:“你为他,连你的孩子也不顾了吗?”
青苏听到“孩子”两个字,骤然沉寂了,好半晌,她才低声道:“我要我的孩子有个父亲。”
子桑最终无力地将拦住青苏的手放下,泪水已经弄花了他胖乎乎的小脸,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只能看着青苏的背影撞人九重屏障。
青苏原以为会有撕心裂骨之痛,却没想到只是觉得身体一空,就来到了神界的地盘。
她之所以可以安然无恙地闯入神界,应是那个人顾念旧情,猜到了她会来找他的吧……青苏心中早已经缥缈的希望慢慢升腾。
自决心要来神界寻他,她满满胸腔都装着迫不及待宣泄的欲望。这种欲望有生以来从不曾如此浓烈而躁动,像是要把她的一颗心都跳出来才甘心。随着那巍峨壮丽宫殿的逼近,她反而平静了下来,脚下的步伐也逐渐放慢,她踏着漫天流淌的云霞,走向那掩映在云中的宫殿。
神界虽说复立不久,但是守卫从来不曾松懈。她还未至宫殿前,便被魂灵包围,其中一个身形较其他的大了两倍的魂灵飘上前来,木然问道:“可有神主的邀请函?”
青苏微微眯起眼,一只手已经搭上幻出的长剑。她本是神界的不速之客,又怎会有邀请函?
如今飞升为上神虽不如上古时候具有十足的含金量,但是这世界的上神毕竟是少数。此界既然名为神界,便不许其余各仙各妖的混淆。于是神主便以无上神力,创下各种魂灵,以供驱使。这些魂灵不通人性,做事情只会一板一眼,见青苏没有邀请函,便绕着她围成了一个圈,做成了防守欲攻的姿势,全身上下变得愈发透明了。
曾几何时那人因她图个新鲜为她捏出一个魂灵,魂灵的模样,还是她描摹出来的,那时她还可以使唤魂灵,而如今,他们却耍将她作为神界的入侵者驱除。真是好时众星拱月,坏时翻脸无情。这样的情景,倒也有颠覆的意味。
她冷笑,即便魂灵与主人气息相通,如今的她却无法再让那高高在上的神主为她嘴出一点日理万机的时间,号令魂灵收手。这场恶战绝不可少。
长剑出鞘,发出铿然的兵器声。所到之处,魂灵身上燃起了红焰。这是一把绝世好剑,她曾经将它覆入熊熊火焰,涅槃重生,鸣响而起,自此将这宝剑炼得。她修为浅,依托着这把软剑,才有与魂灵相峙的资本。
没花上多久的时间,那些魂灵便被青苏打退了一大步,他们再度围成一个圈,全身上下变成灰色,显然被激怒,而他们的形貌,也渐渐幻化成青苏的模样。当初她还说,以此迷惑敌人,让对方因为敌人是自己而不敢下重手。
青苏丝毫不敢大意,正想着如何冲脱这无懈可击的魂灵之圈的时候,其中的一个角落便出现了缺口,而这个缺口上,站着恰恰是一个红衣如血的女子。
那些魂灵竟慢慢地往后退开了一大步,身上的颜色恢复正常,形似恭敬地往着红衣女子旁边靠拢,环成一个小圈。
红衣女子笑得妖娆,挥了挥手,那些魂灵便往四处散去了。
像证明青苏的猜测似的,红衣女子看着青苏,笑容叵测,端的是一副女主人姿态万千的模样,道:“有失远迎。”
青苏视若无睹。在红衣女子出现的同时,她便瞧到了红衣女子身后的人。从她成为上仙以来,只要有那个人在的时候,她的目光总是立马被他吸引去。如今,她还是一如既往能看到他隐去的身形。
青苏脑海里想了干言万语,真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凝到嘴边的却不是她打过数遍的腹稿:“从前,我以为你一直不肯见我,是因为我和天帝的牵连。如今,我与天帝断绝了一切,你还是不肯见我。原来却是……自你创神界,我未曾见到你已经有九十六天又五个时辰了。我知道我们早已回不到过去,但是,请你,能不能最后听我一句话?”
他一言不发,一直看着青苏手中的那把蓄势欲发的浴火剑。 红衣女子顺着青苏的目光,看到那人站在她身后一丈开外,气势顿时弱了些:“众所皆知,我帝创神界以来就有界令,非上神不得进神界。如今你出现在这儿,便是你和天帝还藕断丝连的证据,你还想再妖言惑众?”
青苏看着他,诧异道:“难道你不曾放我进来?”
他笑起来。她很久没有见过他笑了,如今这样的笑,异常灼伤她的眼,他的目光自始至终不曾从浴火剑上移开,以至于他的态度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青苏,从你见我的第一面起,你便喜欢将一些事情赖我身上。如今看来,你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我曾经让你离开天帝,和我一同离去,你拒绝了。现在你这般与天帝断绝关系,又一人孤闯神界,为了什么?”
“我……”青苏看了一眼红衣女子,欲言又止,“我想单独同你说。”
“青苏,我不相信你这次没目的。”他冷然道,“所以,好走不送。”
他向来待人冷漠,仿佛不化之寒冰,但现在这样的冷,却让人畏缩。
青苏曾想,她要将自那次后,她就怀有身孕的事情告诉他,但如今看来,她并不想让她孩子的存在被恶意地揣测,也不想让未出世的孩子作为自己的一个筹码。
她如今觉得累了,累得让她不想将他捂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