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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剂师萧客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从门卫室出来,忙了一天,他突然想起中午约好的饭局,便赶紧给丛蓉挂了个电话,让她五点半直接等在老城隍庙福佑路旁的老饭店门口。他妻子在话筒那头看了看表,已到五点钟了,便埋怨通知得太急了点,嘴巴里说:“怎么这样,连化妆换衣服的时间也不给人家。”萧客嬉皮笑脸道:“你挺着大肚子,就不要太讲究了,反正夏商是熟人,人家知道你从前是个美女的。”丛蓉不高兴道:“我知道你现在嫌我难看了,我不去了,省得坍你的台。”
萧客的家在老西门,离吃饭的地方走路只有刻把钟。丛蓉在我面前出现的时候,我已在那儿等了五六分钟,她怀孕的样子还不十分明显,她终于还是打扮了一番,换了套比较宽松的衣服,腹部被很好地掩饰起来,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看见我一个人站着,很奇怪。
“萧客呢?”她问,“怎么还没来?”
“可能堵车吧。”我说。
“外面有点雨,我们先进去吧。”丛蓉说。
我们就走进了饭店,找了张四个人用的小餐桌,一边喝茶一边等萧客来。但是萧客迟迟未到,六点钟的时候,我起身小离片刻,到门外与事先约好的常小东短暂会合,交给他几本他需要的杂志,随后我重新回到餐桌旁。我坐下时,发现丛蓉有些不安,她说:“迟到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出什么事的,会出什么事呢?”我笑了笑。
“等他来了,得好好罚他。”丛蓉说。
“对,罚他喝酒。”我说。
“喝酒,那不等于在奖励他么。”丛蓉说。
“那罚他给你买套好看的时装。”我说。
“那还行。”丛蓉对这条建议颇感满意,不过她又面露难色说,“我快做妈妈了,怎么买衣服呀。”
“那这样吧,让萧客给你买条丝巾。”我说完这句话感觉有点不妥,因为过去给丛蓉买丝巾的不是萧客而是我,女人一般会喜爱某种饰件,丛蓉特别钟情的就是各式各样的丝巾。果然丛蓉看我的样子不对了,她一定是想到了过去的事。
我的手机非常及时地响了起来。花支说明天回浦东,他父母的家和我同在一个新村,我在三村,他们在六村,他问我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找个地方聊聊天,另外再叫上常小东。关上电话,我说:“有点饿了,我们先来客点心吧。”
丛蓉点点头,看着我说:“再给我来一杯加奶的红茶。”
加奶的红茶也是丛蓉所喜欢的,我心里想,我不能再久留了,如果萧客一直不来,剩下我和丛蓉两个人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呢。这个局面是我绝对没有想到的,本来我约萧客出来是因为有件事要托他帮忙,当然我知道丛蓉也会来,我的朋友萧客爱带着太太出入各种场合,因为他有一个漂亮的老婆。在我们这个时代,看一个男人的品位有时就看站在他身旁的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丛蓉这样的女人当然让萧客引以为豪。在我生活的圈子中,丛蓉是最漂亮的女人,每当看到她的脸,我就会产生一丝淡淡的哀愁。已经有好几年,我们没有单独在一起了,而此刻,我们相对而坐,她已成人妇,我也有了妻儿,一切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手机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我把翻盖打开,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
“请问你是萧客的朋友夏商么?”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那个人继续说:“我这里是第三公安分局,请萧客的爱人听电话好么?”
我将电话交给丛蓉,然后看见她的面容慢慢阴沉了下来。
2
警察甲乙站在药剂师萧客面前的时候,他正从门卫室的石阶下来,准备到对面马路去叫辆出租车。萧客的医院在浦东,过了南浦大桥,转到河南南路,很快就可以到城隍庙老饭店。他看看表,发现时间有点紧,等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对戴大盖帽的警察。
药剂师萧客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两个警察带上了路,当然他要询问一下为什么,所以不无敌意地问:“凭什么让我跟你们走。”
警察甲说:“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萧客申辩道:“我什么都没干,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警察乙说:“我们并没有说你干了什么,不过是让你配合工作,了解一些情况。如果我们认定你犯事了,就不会用这种方式了,你看你手腕上不是连手铐也没有么?”
萧客朝四周瞄了一下,下班的同事们正好奇地(并且充满怀疑地)朝他张望,萧客用力将脚跟定住,不走了。
“不行,不给我说清楚,我不能跟你们走。”
警察乙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说:“有人把你供出来了,你不能不去。”
“我干什么了,被谁供出来了?”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萧客用中指把鼻梁上的玳瑁眼镜朝上推了推:“我一向安分守己,但你们好像怀疑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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