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粉丝
明清时期,是昆曲最为辉煌的盛世。其间,多有皇帝是昆曲的粉丝。其狂热痴迷的程度,并不亚于当今那些年轻的歌星、影星的超级粉丝。
最早记载皇帝与昆曲相关的文字,当为明代周玄 的《泾林续记》了:“太祖(朱元璋)闻其(昆山百岁老人周寿谊)高寿,特召至京……笑曰:闻昆山腔甚佳,尔亦能讴否?”
可见,草根皇帝朱元璋对昆山腔早有耳闻,并且认为“甚佳”,很想一饱耳福。
皇帝成为昆曲粉丝的,在清康、雍、乾盛世,表现得最为突出。
康熙皇帝对昆曲不仅喜欢,而且是个“行家”,他对昆山腔有一段非常精当的评品:“昆山腔,当勉声依咏,律和声察,板眼明出,调分南北,宫商不相混乱,丝竹与曲律相合而为一家,手足与举止睛转而成自然,
可称梨园之美何如也!”岂止是评,也不仅是品,简直是个昆山腔的“博导”了。
难怪,康熙说过,昆曲“岂可一日少闲?”1684年康熙第一次南巡,最令他意醉情迷的不是山水园林,也不是美食歌伎,而是昆曲雅韵——第二天原本是去游玩的,却临时下旨:上午还看昆曲!
无疑,康熙是昆曲的粉丝。
也为这,昆曲被纳入朝廷仪典,并成定制。宫中昆曲名伶多达千人,无论有什么重大庆典或皇亲国戚的婚丧喜事,昆曲都是必定不可少的。
位于南京的云锦织造厂,是江宁织造府的原址。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在这里搬演了全本的《长生殿》,连演了三天三夜,盛况空前。演出结束后,洪昇陶醉在自己的作品中,不幸醉酒落水身亡。显然,这都是曹雪芹《红楼梦》里写到的上演昆曲的素材。
史有记载的花、雅之争,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皇帝是昆曲的粉丝——
乾隆五十年(1785年),清廷颁发谕旨:北京只许演出昆、弋(北昆)雅部戏曲,其余花部诸腔一律禁止!
只许雅部“放火”,不许花部“点灯”!
再以后,“四大徽班”进京。嘉庆三年(1798年)颁布上谕:“除昆、弋两腔仍照旧准其演唱外,其乱弹、梆子、弦索、秦腔等戏,概不准再行演唱。所有京城地方,严行饬禁;并传谕江苏、安徽巡抚,苏州织造,两淮盐政,一本严行查禁。”
如此上谕,有点“格杀勿论”的味道了,足可见皇帝对昆曲痴迷钟情到何等地步。
2010年10月29日
收拾起和不提防
“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说明当时昆曲流行的程度。 这两句唱词,一出于《长生殿·弹词》:宫廷供奉的伶人李龟年,在安史之乱后流落江南,卖唱为生,在鹫峰寺庙会上,“想当日天上清歌,今日沿门鼓板,好不颓气人也!”叹后唱【一枝花】,开头一句就是“不提防余年值乱离……”家国兴亡,悲怆苍凉,闻者无不动情。
这是昆曲唱功名剧,“传”字辈倪传钺老,以九十三岁高龄,在虎丘曲会上还唱了这昆曲名段。其时人生沉寂,曲尽悲凉,先生“弹词”,曲友悲殇,古今对话,几多凄怆!
另一句出于《千忠戮·惨睹》:明初,燕王朱棣举兵“靖难”,迫其侄建文帝让位,同时血腥杀戮,株连十族。“惨睹”写建文帝剃度为僧,逃窜在外,亲见群臣被杀,惨不忍睹,悲愤不已,“身似闲云野鹤,心同槁木死灰!”一曲【倾杯玉芙蓉】,唱得悲悲戚戚、四大皆空:“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无论是“惨睹”,还是“弹词”,都是亡国之音,悲伤情调,而且缓慢悠长,一字拖腔一袋烟,实在难以想象,居然便如今天的流行歌曲,传唱到“家家”“户户”。我想,恐怕除了昆曲本身的魅力和中国人跟风的习性外,还有一个政治“背景”:国家衰颓,民不聊生,寄人篱下,心有不甘,反抗不能,概寄心声于“收拾起”和“不提防”矣!
也为这,即便在昆曲被官方和仁人志士极力推广的今天,即便昆曲会逐步流转,也不可能“户户收拾起,家家不提防了”。
2010年3月23日P2-4
2005年退休后,经过大约两年的思考和准备,开始了我的“昆曲之路”。
选择这条道路,使我遭遇了几近残酷的考验,不仅面临经费问题,更主要的是,这对我而言几乎是完全陌生的领域。所幸,在南京大学中文系读书打下的底子,在社会上风吹雨打的诸多经历,还有在“昆山之路”所体验到的经济背后的政治和文化的经验,成就了我的选择。
不久后,《昆曲之路》悄然问世。其间,吴新雷老师给了我专业的指导和审定。之后,作为过渡,又写了《昆虫小语》。接着,《大美昆曲》如期推出。
起初,这些作品是对伪文化的一种反抗,但我很快意识到,身上还肩负着一种责任。于是我开始酝酿和计划《昆曲大观》的写作。这不仅是一个“项目”,还是一个“工程”。一个人去做,有些冒险,或者不自量力。但总有一种精神在支撑、在牵引,让我只能不惜一切也不顾一切地往前走,孤单、寂寞地往前走。
十年来,我采访了数百位昆曲人,大部分是七十岁以上的艺术家,尽可能详尽地记述他们的老师、他们的足迹、他们的心声。只是可惜还是晚了点,有的好不容易联系到地址已经过世(朱世藕);有的飞越大洋赶过去,却已经不能言语(张充和);有的采访到了但已经垂垂老矣,说不出太多故事……
不仅遗憾,更多的是难受:自采访以来,倪传钺、洛地、范继信、吕传洪、姚继荪相继去世;有的采访后便得知患了癌症;有的突然中风不能言语……
或悲或喜,五味杂陈。所幸还“抢”了一点,写了一点。
《昆曲大观》全书共六卷,大体布局如下:
第一卷“前世今生”,在《昆曲之路》和《大美昆曲》的基础上做了修改和补充,从纵横两条线着手,主要写的是1921年传习所建立以后,昆曲的起起落落和现当代海内外的昆曲状况,尽可能选取方方面面、角度不一的代表人物,同时,相关的专家、领导、源头以及争鸣等,也做了力所能及的概述。
第二卷“玉山曲话”,主要将第一卷因体例原因难以收入的昆曲资料,以短文的形式写出。
第三卷至第六卷为“名家访谈”,主要以七十岁以上的昆曲艺术家为采访对象,将我对他们的采访对话整理留存。这几卷均按照生旦净末丑的顺序排列,前后则按辈分排列。同时,也保留了对昆曲专家、学者、曲家和其他重要相关人员的采访。为避免重复,在第一卷中作为代表写到的人物,访谈部分从略。由于访谈中涉及的内容太多,只能删节部分,但尽可能保留被访者的基本观点,观点相左者,也保留各自的陈述。访谈文字稿大多由被访者审阅过,但由于种种原因,也有部分被访者未能审阅,只能根据当时的采访录音整理,若有不妥,还请见谅。
访谈的原始录音和部分录像、图片,将另行制作,少量留存;相关评论及作者的昆曲日记,作为《昆曲大观》的参考资料也将结集出版。
我清楚,这样的访谈,感兴趣的可能不多,或者很少。众声喧哗,未必有几个人注意寂寞的行者。但是寂寞本就不是为了喧哗。选择寂寞,为的是留给后人声音,留给后人财富。
一辈子的寻找与守望。真实不虚,俯仰无愧!
十年来,苏州当地乃至文化部和中国作协,给了我很多支持。尤其是苏州宣传部和文联,他们知人识人一以贯之的态度让我温暖。我寄寓的昆曲源头巴城镇的领导和村民,还有家人、朋友、工作室同事和昆山的“甲乙丙丁”们,给了我有力支撑。2015年以来,昆山的领导给予了可贵的支持……
感谢昆曲,感恩所有。
杨守松
2016年12月
杨守松编著的《昆曲大观(玉山曲话)(精)》用一篇篇小短文留下曲家、曲友、曲迷们与昆曲不得不说的小故事,仿佛一个昆曲小品集,短小精悍,生趣盎然。文集横亘古今,跋涉四海,记录了作者所感所想,所思所悟,是昆曲世界的小小万花筒。
杨守松编著的《昆曲大观(玉山曲话)(精)》中对精彩纷呈的昆曲世界有极为生动活泼的描绘,特别是写人记事,娓娓道来,引人入胜。本书是一项为昆曲人立心、为中国百戏之师溯源、为世界文化遗产代表作招魂的宏大工程。
作者一边采访,一边就有人过世。实际上作者是用自己的精神“抢救”了历史。而这个历史全都是健在的昆曲人的“口述”,他的真实性和可靠性是毋庸置疑的。